掂在手里,倒有八.九两重,样式也精巧,是一顶金累丝镶玉嵌宝冠子,中间镶着两头开玉兰花的一块白玉,白玉几面嵌一圈粉碧玺宝石。
梅卿笑着将冠子放回匣子里,匣子抱到跟前来,甜滋滋地道了声谢。
真是千金买一笑,连通判心下更觉得亏得慌,有意试探,“柳大人时常打这些东西送你不?”
梅卿只当他是吃醋,随口应付,“他那几个薪水,够做什么的?幸而我自家还有几个钱,要吃要喝要穿,都是使我自己的银子。”
“那你不是吃了亏?人说女人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嫁个男人,还得使自己的体己钱,那还嫁个男人做什么?”
倒把梅卿问住了,然而平日里她如何嫌柳朝如不好,那也是她自家的事,可容不得别的男人说他不好。一来是贬低了她;二来,心里总有些替柳朝如抱屈。她心想,他倒不是不好,只是迂腐了些,不够体贴人,但品格德行,哪里是这些小人能比?
她乜来一眼,待要讽连通判两句,又计较着一会还要狮子大张口,连哄带威慑的朝他要钱,她这头可别得罪他狠了。便作罢,只无限凄凉地笑笑,“这就是命呀,有什么法子,要改命,没可能的事情。”
连通判趁机又道:“我看未必,你姐姐给孟参政休了妻,不是扭头就跟了董巡抚?人家是皇上钦点的巡抚哩,还是都察院的三品官,又是那样的家世。谁说女人是走下坡路的,我看你姐姐就是扶摇登高嘛。”
梅卿凄淡地瞅他一眼,“所以你们男人家眼界浅。姐姐从前跟孟玉,那是结发夫妻正头夫人,如今跟董大人,再要好,名分上也过不过,女人,苦呀!”
“哎唷不苦不苦,不苦!”连通判眉眼皱在一处,似把他的心剜出来一般,连声为梅卿吆喝,“不苦了!既认得了我,哪里会叫你苦呢?”
说话拉着梅卿就往铺上去,那枝摇叶动的一番天地外,是有另一番枝摇叶动的大天地。
只见老太太领着跟前那妈妈,气势汹汹闯进宅子,路遇零散两个小厮丫头拦阻,迎上前去,“啪啪”就是两个耳刮子。
这差事早年不知做了多少遭,简直熟能生巧。就是面前拦的是殿前将军,那也是握着道理势不可挡的阵仗。
作者有话说:
啊,这个文名是我随便乱取的,因为取名无能,所以乱取文名是我一贯的风格哈哈哈。最初的名字是叫《笼中弱腰》。因为“笼”字不能用,就改了。
第70章 未尽时(十)
一路过来, 虽然也有阻碍,老太太却端得是名正言顺, 是来拿她的女儿来。这房子里几个没见过市面的下人何敢阻拦?拦不住, 便抢在前头跑去屋里报信。
那连通判大惊失色,忙起来哆哆嗦嗦穿衣裳。梅卿也乔张致地伴做惊慌,在床上斜他一眼, 见他慌得连衣裳也不知怎么穿好,两只袖口套得左右不对版, 衣襟散着, 死活摸不见衣带。她心里满生鄙夷。
老太太打帘子进去时, 连通判还敞着胸怀, 那凹下去的腹腔, 简直像只常年吃不饱的老鼠。老太太暗里好笑, 面上大怒,将炕桌狠狠一拍, “好啊!你你你、看你们做的好事!”
“啪”一声,将连通判由床沿上振落下来,慌着抬头往上爬, 因为手没撑稳, 趔趄了几下, “您老人家请先听我说!”
老太太带着个妈妈立在面前, 背着阴绵绵的一片天,看不清面色。那双咄人的眉目冰冷冷地射来,早已洞察了一切真相, 但仍然沉默着, 愿意听一听他如何狡辩。
“我与小姐, 这、这这……”啻啻磕磕半天, 也分辨不出个所以然。连通判一回首,衣襟在鸡胸前空悠悠地激荡几下,把床上的梅卿望着。
梅卿胡乱系好衣带,忙下床来拉老太太。“娘,娘……”装得十分惊慌失措。
老太太也配合得相当好,两手推着她的手,目光又震惊,又失望,又决断,“你别叫我娘,我当不起你娘,我养不出你这样没廉耻的女儿!”
“娘,”梅卿两手把着她的胳膊,由臂弯滑到手腕。她整个人也跪下去,在她裙下急得哭出声,“娘,您千万别吵嚷,好歹给女儿留点脸面呀。”
“你还要脸面?你要脸面就做不出这宗事来!”老太太一甩袖,回身朝榻上走去,一屁股坐下。
那伺候的妈妈也跟着走回去,立在她身边,背着光面目表情,俨然阎罗尊旁的判官,只等一声令下。
老太太给她一衬,自然就是阴司殿里的阎罗,因见惯了人世的污秽,她的美貌变得摄魂夺魄,像是一面照妖镜,照出人心底的恶相,叫人看着胆怯,严严的威势。
她连拍两下炕桌,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你打小,我是怎样教理你的?我一句一字地告诉你,女人要晓得严守规矩,恪守妇道,嫁了人了,更该本分持家,少在外头招摇。我因瞧你近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外头也跑得勤快了,我就暗想,恐怕在外头招引上什么鼠类。我暗里访你几回,果不其然,竟然做出败坏德行的事情!从此后,你不是我的女儿!只当我白养了你一场!”
分明是做戏,可大概今番格外投入,梅卿心内不由得几下振动,像敲在头上的钟锤,将她敲跌在地上,目光有几分呆滞仓惶。她慢慢撑身站起来,歪歪斜斜地走上前,髻松钗亸,两鬓有些毛躁,衣裙有些扭捏,整个人显得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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