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迢不仅手热了,连脸也有些发烫。她迟钝地想起他的唇与舌,冰冰凉凉的,带着蜜橘的香甜,有点霸道的韧性。这感觉陌生得令她害怕,她没想过爱会是如此轻盈喜悦。仿佛一个蜜枣,后头会紧跟来一个巴掌吗?
也许是铺满鲜花的小片土地,底下是个荆棘陷阱。终归是云天难辨了,一弯细月,照在空旷漆黑里,谁也看不清黑夜里藏着什么。
冷月沉沉,天外遥山成了几线轮廓,那些蜿蜒的伏线里,雾锁暗窗,同样困住了一襟幽怨。
山风吵闹,偶然刮得窗户咯吱咯吱响,银莲在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又起来点了灯,望着那灯发呆。
她与孟玉在驿馆内过了个萧瑟年,如今伤好了些,下晌孟玉还说要张罗明日动身回程。她心里却是不大想回去的,总觉得回去了,云生巷与孟府之间又将隔着不清不楚的距离。
思想至夜半,她私自拿定个主意。只等天亮大夫来瞧,她躺在床上支支吾吾说腿还有些酸疼,大约是被捆得久了的缘故。
大夫望闻问切一番,笑说不妨碍,多走动走动,疏散疏散筋骨就好了。
她双颊一红,只好又说肚子疼。大夫又诊,诊不出个毛病,只开了些药,叫再歇息两日。她心里高兴起来,夜里睡在床上,还同她妹子说了回话。
赶上孟玉推门进来,玉莲忙缩脖子出去,带上了门。孟玉在床前慢踱两步,擦身的风把一盏银釭摇动,一晃一晃地照着银莲的脸。她有些心虚,低下头去。
“你没有哪里不舒服吧?是骗我的。”孟玉拽来根椅子,审犯人似的威坐着。
银莲啻啻磕磕一阵,见瞒不过去,便抬起脸来,“是骗你的,我好了。”
“好了又在这里俄延什么?”
他倏地冷着脸,银莲虽有些惧怕,仍旧端正腰,一副豁出去的架势,“我不想回去。回了历城,你又是时来时不来,把我丢在那小院子里空盼着。在这里,好歹是在一处。”
早知她要如此说,孟玉就不问了。可话说到此,再没回旋的余地。他拔座起来,刻意转来生冷的背影,露出些嘲讽意态,“我可并没有叫你盼我什么。”
眼见他要走,银莲发起急,索性就不管不顾了,嗓子里夹着一丝哭腔,“自从你照拂我,给我们搬了房子,又月月送来银子,我的名声就不清白了!你是没叫我盼你什么,是我一厢情愿盼你,那你怎么不早早离远些?原本是陌路人,你何苦将我的事揽到身上去?这样不冷不热拖泥带水的,是什么意思?”
孟玉背影顿住,不得不将拉开的门又缓缓阖上,转身去面对他一直刻意回避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
梦迢:橘子味的亲亲~
董墨:喜欢么?不喜欢我们可以有樱桃味的,葡萄味的,草莓味的~
第33章 多病骨(三)
其实要占用张银莲姊妹的身份姓名, 不过打发笔银子,将她们送回无锡老家去倒干净。的确用不着如此不近不远, 不疏不淡的瓜葛着。
孟玉说不清, 爱是没有的,至于色.性,也并没有强烈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转过身, 隔着又昏又沉的烛火看银莲,她那双泪眼闪烁着一点晴光。
真不像梦迢, 梦迢的眼睛是苍烟丛里永无晴。他其实更愿意坐下来, 与银莲静静说一点梦迢的事, 她静静地听, 似乎就把他心里积山填海的苦闷都细细地流出来。
但此刻再说, 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没有一个女人如梦迢风雨不破,她们比她的确要脆弱许多。他只好浑身都散着无可奈何的怠惰, 缓步走回来,“那你想要我怎么办?”
他坐回床前的折背椅上,后仰着背, 将胳膊搭在扶手, 敞着胸怀, 有些一贫如洗不惧胁迫的坦然。他是没有爱的, 并不怕给她勒索。
银莲低了低头,露着半截脑后的粉颈,“我并不要你怎么办, 不过是要你一句话。”
“什么话?”孟玉挑动眉峰。
银莲把头埋得越低了, 缄默片刻, 一鼓作气地抬起来, 眼圈仍是红红的,“你心里到底待我如何?”
此刻孟玉多希望这话是梦迢问他,或是他问梦迢,都好。然而他们都没眼前这个弱羽依依的少女英勇。为着这一点,他不好说一句伤人的话,只是不拒不迎地沉默着。
久不作声,反倒迫出银莲孤注一掷的勇气。她笑了,眼里滚出一滴热泪,歪着脸睇他,“只要你不厌嫌我,我都是高兴的。”
说着,就由床上捉裙下来,扑在他膝上,把脸贴在腿上低低地啜泣,“我那时写求救的信去,以为你不过就打发手底下的人来这一趟。我想,你要是不来,我倘或得救,就回无锡老家去,从此不再见你。不想你又亲自来了。你为什么要来?”
她发着问,又不像要知道答案的样子,仍旧把脸贴着他的腿,连眼也不抬,“你为什么要来呢?你来了,从此我就再没地方可去,只能在你身边了。”
她伏在他膝上,像浮萍靠在了一方孤石上,执着地对自己笑了笑,“我不贪心,不图你的钱,也不图什么身份名位,我只要跟着你。只要太太肯收,就是叫我进府里去给她做个提鞋的小丫头我也愿意,我只不过想守着你……”
眼里的余泪沾湿了孟玉一片腿,温热洇润地弹动着他一点情慾。他抬起银莲的脸端详一会,仍旧不明白她,在他看来,她只不过像只小猫小狗一样犯傻,给点小恩小惠就认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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