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给自己贴金了。”宁婉清倏地站了起来,见他险些因此栽倒,忍了忍笑,从容道,“我去吹吹风。”
花令秋一怔,忙跟着起身追了上去。
两人前后脚地跑到了不远处的一座石丘上,站在丘顶放眼望去,天地间苍茫茫一片暗蓝夜色,带着秋意的晚风不时吹在身上,隐隐夹着一丝特别的气息。
属于这里的气息。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星星。”宁婉清扬起脸,望着满布繁星的夜空,叹道,“真美——”
花令秋转头看着她的侧脸,莞尔道:“嗯,很美。”
宁婉清长长舒了一口气,将罩在身上的披风一掀,就地盘膝坐了下来,还招呼他:“坐啊。”
花令秋自然从善如流地坐在了她身边。
“我今天可算知道你那两年过得是如何潇洒惬意了。”宁婉清笑望着远方天际,说道,“在这里,当真是能让你不受半点束缚。”
她说到这儿,略略一顿,转头看着他,眸光深深地含笑道:“你在这里的样子,真好。”
“听你这么说,”花令秋故意逗她,“我倒是不应该回去了?”
他原以为宁婉清会顺着这话同自己玩笑两句,谁知她却把脸一扬,说道:“那不行,你要是永远都不回来,我怎么办?”
“……”花令秋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这是酒意上了头。
等等,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他按捺着兴奋的心情,状似淡定地笑道:“我若不回来,你也就不会受什么‘父母之命’来与我成亲,正好去找你那位初恋,没准儿他如今混得也不怎么样,对于和你成亲的事求之不得呢?”
宁婉清突然低头笑出了声。
花令秋被她这一笑搞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光是想想就让你这么高兴啊?”
她抿着唇角摇了摇头,回眸看着他,说道:“他并非求之不得,我去找他的时候,他还跟我打嘴仗来着。”
……居然还真的去找过?!花令秋默默心塞了一把,再开口时就不禁带了那么一丢丢悻悻之意:“他到底何方神圣啊?竟然如此眼瞎。”
宁婉清捂着嘴直乐。
花令秋看得莫名其妙:“喂喂,你好歹也注意点儿吧,在我面前想别的男人想得如此眉开眼笑……真当我是死的啊?”
他本想着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可现在看她这副酒后吐真言的样子,压根儿就没过去啊!
想到这儿,花令秋就不止是心塞了。
他越发坚定了要把这个人的真身查出来,管它是用阴谋还是阳谋,总之无论如何要把这不该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人给彻底拔去。
宁婉清微含笑意,遥遥望着夜幕天际,忽然道:“那块镇纸,你要好好留着。”
花令秋一怔,以为她在说反话,便道:“留着是留着,不过也没刻意‘好好’留。”
“必须好好留着。”宁婉清回头看着他道。
这是唱的哪出?花令秋不禁有些生疑,难道是她身边留着什么初恋的信物不想扔?
一念及此,他破天荒地决定跟她唱个反调:“那玩意儿又不值钱,好好留着作甚?我回去就扔了。”
宁婉清眉头一皱,气鼓鼓地盯着他:“我送你的,你敢扔?”
“……哈?”花令秋愣了半晌,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是不是吹着了?”
宁婉清拨开他的手,说道:“是你自己笨,我才没发烧呢!”
“我笨?”花令秋失笑,正要再说话,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让他蓦地顿住。
夜风阵阵,吹在身上带着干燥的凉意,但花令秋却觉得自己像是在水里泡过,又被火烧过,脑海里空荡荡的,思绪一片空白。
只有心里某处胀鼓鼓的,像是被谁高高悬吊了起来。
“你是说,那、那块镇纸是……”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句话磕磕巴巴地问出来的。
只见宁婉清唇角一扬,眉眼间倏然泛出几许狡黠得意之色。
“是你那年十六岁生辰,本少主送的。”然后,她如是对他说道。
第54章 天池之行(四)
过了这么多年,花令秋其实已经并不记得第一次见到宁婉清的时候是怎样的情形,也早就忘了他与她年少时有过什么交集——因为在他的心里,他们理应从无交集才对。
她是栖霞城主的嫡长女,而他却只是闻花城主一个不受宠的庶子,从出生开始他们之间就横亘着不可逾越的差距。
他只记得她小时候到彩云坞来串门,姜氏总是喜欢把他支开。后来长大了些,他又已经非常清楚地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恍然大悟过往种种不切实际的念想通通不过只是“天真”二字,更渐渐晓得在许多人心中嫡庶终究有别,无论他如何做,都不过令人嗤之以鼻罢了。所以,对于那些所谓的嫡子嫡女,他向来敬而远之。
而宁婉清,自来在这些人里便是佼佼者,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小小年纪就已经散发出的清傲之气,就像一只天生骄傲的凤凰,英气而矜贵,不怒亦可自威。
她同他见过的其他大小姐都不一样,甚至连许多所谓的大户公子都不及她半分气度。
别说是做夫妻,就连做朋友,花令秋都从来未曾往她身上想过。
如今想来,大概他一直都觉得她和其他人不一样。所以此刻他想,倘若她真的曾对自己有过什么示好的举动,他又怎么会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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