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不需要也戴一张?
连喻一边整理领口的扣子一面抽空看了他们一眼,言简意赅的回了句。
用不着。
他们长得本来就是掉人堆里拨不出来的了,再想找这样的面具都难。
铁锹寨的大门其实并非常年关闭,相反的,他们很愿意大敞着门扉让外头的人进来观看。那样他们就可以传教,就可以增加信徒。外头颠沛流离的更好,无根无据最容易被打动。
刘凌带着禁卫到雁南的时候,正赶上花果村三年一次的大典,其后又将兵带到了山下驻扎,因此除了雁南知县和城里不信锹神的百姓,都不知道朝廷来了人。
可是一点动静都没听到,连喻也是不信,临行前,他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白晏沉,神情似笑非笑,所说的则无关痛痒,无非是让他留在雁南县城,没有吩咐不得轻举妄动。
白晏沉自然答应的老老实实的,含着硕大的眼泪目送他们上了山。
再说此间花果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村,一目了然的竹楼,一目了然的街道,最值得一提的,也只有远居山林的那一座铁锹阁了。
连喻等人混杂在人群中,一身破旧的粗布麻衣,倒是得了不少的好招待。
当地的百姓告诉他们,锹神很厉害也很亲民,对待我们就跟自家亲信一样。只不过养蛊这个东西,自来要远离人群。毒虫一类不跟人亲近,沾染了就容易得病,所以我们给他建了这栋铁锹阁。而且养蛊容易反噬,锹神替他们除了无数的鬼,挡了无数的灾难,上天是要惩罚他的,因为有违了天命。
方婉之于套话一事向来无师自通的出类拔萃,蹲在人群之中一口一个大爷大娘,笑眉笑眼的问。
我们外乡人对蛊术知之甚少,只恍惚听得早前几个年头是有人极其信奉的。后来好像就没人提了。
大爷听后重重点头:我们花果村那是出过大祭司的。这一片的百姓都信奉他。可是朝廷的人看不惯,就派了兵给砍了脑袋,原先的教众也都分崩离析,死了好些人,之后也没人敢在提养蛊的事情了。
另一个蹲在旁边的也跟着附和。
可不是,要说这些年啊,咱们村里也平静了好些年头,但是不知道怎么突然就闹了鬼,还有被鬼魂覆了身的,大家伙都怕的不行。刘桂花家的汉子就是这么不明不白的死的...可怜她刚过了三十就守了寡...孤儿寡母的,多可怜。我们那个时候怕极了,私下想来,定然是那位死了的大祭司和教众觉得大家伙都不信奉他了,这才回来报复的。
报复?
方婉之明显感觉周遭上了年纪的人都沉默了,莫名觉得,或许他们对这位已故的故人是畏多于敬的。
老大爷在旁磕哒了两下烟袋锅子,叹息道。
我们有心给他立座神殿,但是怕朝廷的人来查。那山脚的白知县也不准我们立。可巧锹神来了,一身的道袍,是个中原人的打扮,又会养蛊又会抓鬼,这可下是把我们给救了。对外宣称,我们都说这是位真人...真人就不用掉脑袋了。
方大姑娘对此皆报以笑容,她觉得,花果村的村民实际上都是很朴实的。虽然她知道他们会这般热情的招待她跟她聊天,或许是因着想让她也信奉罗盘儿,也或许只是为了倾诉。
但是他们给了他们饭吃,就因为听说他们是从外乡逃难过来的,连点磕巴都没打,都取了家中最好的吃食。
她嚼着手里的半块馍馍问老者:您村子从什么时候开始闹鬼的?锹神又是怎么施法抓他的?
而且怎么就那么巧。惯常不闹鬼的村子,无端就闹了鬼,这鬼闹了,锹神就来了?
她现下不想跟他们讲道理,讲了对方也听不进去,只是打听。
那刘姐姐家的汉子,也是被鬼杀的?
老爷子就一拍大腿。
正是被鬼杀的,那鬼真凶,覆在他身上直接让他自己拿刀抹了脖子。刘寡妇都快哭瞎了,锹神来了之后也只让他最后的神智清醒了一下,随后就咽了气儿。说起来这都怪朝廷里的人,当年杀了那么多教众,人死后的怨气都化成了鬼。鬼是没有正邪之分的,又跑来祸害我们老百姓。现在村子里也闹鬼,锹神出面帮我们抓,我们就拿银子孝敬他,这都是应该的。你没瞧见他的驼背,那都是驱鬼驱成那样的,....我们就该孝敬他。
周遭的人听了刘老爷子的话,无不点头称是。那神情,就是打心眼里的认同,信的很,信得深信不疑。
☆、第三十八章 嘴仗引发的血案【二更】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方婉之和连喻都在充当一个倾听者。
在如此漫无目的的交谈中,他们似乎能感受到信仰之于他们,他们之于信仰的一种悲哀。
其道理雷同于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一直吃斋念佛多年,却愕然发现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跛脚和尚先于自己成了佛。
他突然有点不知道,这么多年所信奉的是真是假了。因为真和尚没有成佛,酒肉穿插的假和尚却成了佛。
而再突然有一天,一个同样吃斋念佛多年的人成了佛,反过头来告诉他,吃斋也能成佛。这便如同在他心底重燃了希望,让他觉得这些年并非做了无用的功。至于信奉与否反而无关紧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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