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笙只是看了眼她耳后的一小片绯红,低低地轻笑了一声。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皮相生得不错,倒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这副皮相还能引得这明艳美人动容。
为了掩饰自己刚刚盯着别人看出神的齐璨执起筷子,夹了一小块鱼片,味道鲜甜清亮,有着雪菜特有的清香。
自从母亲父亲离开后,便再没有人同我一起吃这些了。陆明笙目光落在了那道雪菜鱼片羹上,明显齐璨很喜欢这道菜,夹了不少。
他的口味向来清淡,兴许是杀人杀得太多,血腥气闻得太多了,因此格外喜好这类雪白素雅的菜式,吃起来也清淡。
倒是没想到两人的口味喜好有些相似了。
一尝到好吃的,齐璨的本性就有点暴露了,她停下筷子,眨了眨眼,若不是陆明笙见识过她诱惑自己的妖精模样,怕是也要被她这一副单纯懵懂的面孔给哄住了。
耳边女子的嗓音像含了清透的蜜一般,甜丝丝的如今不是有我陪着少爷你吗?
嗯。
既然如此,那便更不能放走了。
陆明笙忽而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面上看着恰是一位彬彬有礼含笑的松竹君子。
这次的晚餐,齐璨吃得格外开心,甚至心情好到在上汽车前朝陆明笙挥了挥手,笑吟吟地同他告别。
目送冒着尾气的复古汽车消失在巷子里,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陆明笙这才转过身,脸上的笑容瞬间消逝得无影无踪。
长腿迈过门槛,长袍的衣摆摇晃,面无表情的陆明笙到自己的房间里,端走了刚送进去不久的槐花饼,径直走向了方才给齐璨挑首饰的房间,如玉的指尖摸索到了书架后,拉开了暗门。
他手中端着一盘精致漂亮的槐花饼点心,步伐缓缓地走到了齐璨说会动的那个盆栽面前。
陆明笙放下糕点,慢条斯理地撩起长袍的衣摆,徐徐蹲下身。
若是此刻齐璨在,定会被陆明笙说的那株所谓的东洋枯树盆景吓一跳,这哪里是盆栽!这分明是个人!
微凉带了些寒意的指尖摸索上了那盆栽主干后边的布条头,掀起了解下来些许,露出了一双空洞的眼眸。
眉眼间和陆明笙有两三分相似,赫然是前些年无故失踪的前任陆家主,此时他一看到来人是自己亲爱的儿子,空洞的眼眸瞬间恢复了神采,里边满是惊恐。
布条下被缠住的嘴也发出了微弱的呜呜声,似乎是想要逃离开来。
陆明笙看到他这副见到鬼一般的害怕绝望模样,满意地笑了出来父亲,看到我不开心吗?
回答他的是更加惊恐且急促的呜咽声。
凉薄不含半分温度的目光,上移看向了那宛如树杈的双臂。
这盆栽之法,可是他当年特地听了春香窑的东洋人说的,不愧是东洋人,能想出这般别致的折磨人的法子。
所谓盆栽,是指将犯人的腿砍去,待到伤口好完了放进雅致的花盆里,手臂需得裁剪出不对称的长度,再用长钉子固定成如同树木枝桠的角度,拿褐色或者深色的布条缠绕好,遮盖去白生生的皮肉,这样就有着和树皮的一样的深褐色了。
枯树该有的树干裁剪出来后,倾覆上潮湿的土壤,将脑袋埋进去半截,刚好盖住一小半鼻子,保证呼吸困难,但又不至于让这盆栽马上枯死过去。
陆明笙端起了那碟子槐花饼,食指和拇指拈起一枚,轻咬了一小块,槐花的清香和松脆的饼皮,让他心尖漫开些许有如针扎的疼痛。
他抬头,看向了头顶的槐树,如今恰巧是槐树开花的季节,晚风轻柔地吹拂过,落下来簌簌清香洁白的槐花。
母亲最喜好的花,便是这干净小巧的槐花,一如她这个人一般,香气也是贴心的温柔,开的花小小的,就像安静的母亲。
每年到槐树开花时,母亲便会找来长长的木杆子,让家仆退下,自己亲手去敲下这些槐花来,那白蓝相间的碎花布装好,做成小巧的槐花饼,是自己儿时最喜好的糕点。
耳边忽然又响起了当年,母亲绝望尖利的哭叫和那些男人放肆残忍的笑声,两相对比起来,格外的刺耳。
待到一切结束后,那个畜生踏出房门前好似才注意到他一般,不甚在意地踹了自己一脚,骂了句小畜生。
被踹倒的他,慢慢地爬进了房间里。
房中都是令人作呕的污浊气息,让他的胃不断地翻腾着。
陆明笙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讽刺冰冷的笑意,母亲吊死的那天,是个雨夜,堂堂正妻,书香世家里的大小姐,死在了这后院里,死在了那令人作呕的脏污中,无声无息。
那个畜生甚至连个裹尸的薄席子都不愿给,没有家里老爷的吩咐,那些仆人也不敢贸然葬了母亲。
最后是由他,拿着双手,在雷电交加的雨夜里,这槐树底下,硬生生挖出了个足以藏下母亲的坑来。
孩子的指甲还柔软着,断裂开来陷进了土中,带了点血肉一同埋在了土里面,雨水顺着脸颊流淌而下,他那时分不清是泪还是雨,想来只是雨水罢了。
母亲如今就葬在这槐树底下,民间街坊的传言都说槐树养鬼,可温柔的母亲大抵是觉得做鬼会吓到旁的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把这个真正该死的恶鬼一般的人带下地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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