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开手,正襟危坐,似瞬间恢复平素冷静。
陛下要杀他,是不是?
不好的念头升起,谢瑛走上前,生怕错过他一丝表情。
周瑄乜了眼,轻蔑一笑:谢瑛,你说过信朕的,是假的吗?
我信你,所以,你究竟想对阿兄怎样?!
谢瑛的急迫浮于脸上,明允,你也曾答应我要坦诚,不是吗?
周瑄不语,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眼神死寂一般。
明明近在咫尺,可多年前决裂时的感觉如潮水般蜂拥而至,再一次,他无法确认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
或许她真的喜欢自己,但一旦面临抉择,谢瑛还是会抛弃自己。
关键的关键,在于同谁站在一起,被挑选,被放弃。
如若那人是谢楚,他想,多半自己还是会成为弃子。
他不是当初的他,也不会由着谢瑛去选。
她只有一个选择,那便是做他周瑄的皇后。
谢瑛,你想太多了,朕怎么会动你兄长?不过是朝务繁忙,乌孙国屡挑事端,勾结西凉残部试图对抗朝廷,厚朴离京,为的便是浇灭乌孙叛乱。
谢瑛想起刘若薇提到的,何大娘子送行何琼之,异常悲痛,必是因为乌孙之行艰难险阻重重。
她犹疑的望着,你若因为阿兄的事情瞒我,我不会原谅你。
朕发誓,不动谢楚。他如是比起手指,很是真诚的模样。
谢瑛松了口气,倚靠在他胸前,双手环过腰身后感叹:兴许是因为有孕,我总也睡不安眠,做梦梦到稀奇古怪的场景,还极易胡思乱想。
朕在,你跟孩子都不会有事。
他抱着谢瑛,放在榻上,给她脱去靴履后,又解了绢袜,把那一对玉足捧在手心,摩挲着直到温热,方抬起头,扯来衾被包裹住。
谢瑛,别背叛朕。
幽黑的瞳仁闪过冷戚,他伏在被面,大掌贴在谢瑛腰上。
谢瑛心间忍不住发软,抚着他发丝,最终以亲吻算作回应。
....
紫宸殿中,沉水香的气味弥散开来。
周瑄负手而立,殿中站着一身穿黑色甲胄男子,躬身低首。
陛下,谢四郎的确没有异心。臣已试探过,发现其心志坚定,丝毫没有因身份之事而动摇,想来确实如他对陛下所承诺,会将身份之事就此隐藏,不会揭露半分。
周瑄瞟了眼,低笑:人心是最难猜的。
黑甲人一愣,便听周瑄又道:比如你现下站在朕面前,朕却不知,你待朕的忠诚有几分。
抬手,摁在他肩膀,压了压,周瑄肃声道:顾九,你的私心,又是什么。
顾九章挺拔的身躯略微佝偻,随后跪下去,沉声回道:臣唯陛下是从。
答非所问。
周瑄乜了眼,漆色绣云纹长靴挪开,转而走向高阶,别再觊觎不该觊觎的人,否则,朕保不齐会杀了你。
幽眸嗜血一般,倏地投来阴鸷。
静谧的殿内,这眼神令顾九章后脊生凉,冒出层层战栗,是警告,更是命令。
许久,他伏身贴在地上,低声回道:臣,遵旨。
先前的侥幸全无,自以为是的接近,以为能逃开圣人的眼线,却不成想,隐蔽窃喜的偷盗自始至终见不得光。
冷水浸泡着,顾九章这夜醒的格外彻底。
平宁郡主站在楹窗前,看漆黑夜色下,穿着蜜合色锦衣的顾九章将井水一盆盆扣在身上,她的心里犹如刀绞,却不敢迈出一步。
于九章而言,唯有彻头彻脚的打击才能让他死了心。
否则,总带着零星点点的期望,终究会害了自己。
翌日清晨,顾九章便染了风寒,平宁郡主端去姜汤,看见他窝在被褥中面如死灰的模样,到底心疼。
都道顾九章风流纨绔,平宁郡主只觉得他可怜可悲。
宋清的手下从谢家回来,一应禀报与顾九章所言如出一辙。
宋清疑惑:陛下,谢四郎自谢宏阔死后便一直循规蹈矩,不曾有攀扯拉拢行为,便是谢宏阔早些年间结交的旧友,他也再未走动,为何要在谢家四周布兵。
更大的好奇,则是因为皇后娘娘。
陛下若对谢四郎起了疑心,那皇后的地位,岂不是摇摇欲坠。
宋清不知下手深浅,必然要询问圣人究竟。
周瑄搁下笔,没有抬头,淡声吩咐:凡决物,必托于疑者。善其用福,恶其用患;善至于诱也,终无惑偏。
宋清,你以为朕为何布置眼线?
宋清惶恐。
周瑄笑:防微杜渐罢了。
谢瑛召秦菀进宫,秦菀推辞再三,还是来了。
她仿佛瘦了些,眉眼间收敛含蓄,穿着一袭藕荷色对襟春衫,下罩八幅绣百蝶纹裙子,拢起的发簪着一枚钿头钗,眼底深陷,愁绪扑面而来。
新找的夫子临哥儿可喜欢?
谢瑛不动声色觑了眼,摸起茶啜着。
喜欢,临哥儿回去后饭量大增,已经长胖两斤,整个儿跟肉团似的。提起谢临,秦菀脸上终于轻松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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