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连叹气,又拿眼刀狠狠剜了过去。
谢瑛小脸素白,眼眶通红,弯腰拎着裙裾前行,白露和寒露随行在侧。
崔氏气的跺了下脚,又不敢发作,只得稍加休息便赶紧追上,这明里暗里不知跟来多少暗卫,若叫陛下知晓她跟谢瑛耍性子,日后定也不会好过,为了荣华,她权且忍了,可惜二娘葬入谢家,终究折损她的运数,崔氏心有不甘,明艳眸中闪出厌恶。
人都死了,自然要以活着的为尊,她是长辈,十一娘却如此怠慢她,可见生来便是祸害,崔氏下意识扶了下小腹,想着平添出来的纹路,不由啐了声,面上难看极了。
韩一刀在队伍最前头,紧随在棺椁之后。
有人疑惑,又有人解惑。
若不是韩大人,谢二娘是如何冤死都不知,多亏他妙手神针,开棺验尸后发现谢二娘是被人害死的。
这事我也听说过,可究竟是怎么死的,倒也瞒的严实。
还能怎么死的,约莫是下毒害死的,这种事不好往外传的。你瞧后头那个,说话的人使了个眼色,几人纷纷往后扫去,悄悄看了眼,意味深长的点头,当澹大人是如何深情,竟纵容司徒慧谋害正妻,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亏得谢二娘有个能干的妹妹,否则真要冤死了。
狼心狗肺呐。
几人边走便说,愈发看澹奕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一副虚情假意的做作模样。
谢二娘下葬,韩大人过来作甚?
这谁知道,或许就为了当初替她伸冤,过来顺水人情走一遭。
那些话被风一吹,全落在澹奕耳中。
他咬着牙,踉跄了脚步,如今满城百姓嘴中,他是负心汉,是跟司徒慧狼狈为奸的无耻之徒,重/欲之辈,他不惧怕骂声,唯有被人骂着,他心里的负罪感才会减轻。
他无法想象谢蓉死前是有多么绝望,他后悔自责,然一切皆已无用,别人骂他,他反倒觉得高兴,骂的越狠,他仿佛越能感受谢蓉死前的心情,沉入水底,近乎窒息的无助感,耻辱感。
他忽然抽了抽嘴角,阴云笼在半空,天开始飘落雨丝。
春日的雨,大都来的缓和轻柔,牛毛一般,雨雾里的人和景融为一团,如巨幅泼墨画。
入棺下葬,众人哭声一片。
仪官念着祝颂之词,绵长悠慢,与此同时,谢家人跪在灵前不断哭泣,嗡嗡的哭声响彻山腰,被雨蒙住,愈发悲壮雄浑。
墓地西北角,换上男装的谢瑛穿水绿色衣裳,与一男子骑快马往皇陵方向奔去。
无人发现他们的离开,都在忙着哭踊。
皇陵处早有暗卫接应,两人顺利进入,待先帝陵墓棺椁启开,一股腐朽之气迎面扑来。
饶是带着面巾仍能嗅到,谢瑛弯腰呕了下,没忍住,跑到远处吐得昏天黑地。
韩一刀见怪不怪,当即收拾出随身的工具,自上而下,细细检验,待将先帝尸首无遗漏的诊断完毕,已经过去半个时辰。
两人为先帝整理好仪容,复又与其余几人共同合上棺盖。
谢蓉葬礼举行完毕,天色已经渐黑,又因下雨,回程的路途并不好走。
谢瑛坐在马车内,临哥儿在秦菀的怀里小憩,一张脸红扑扑的,小嘴微张,对面则是满面愁容的崔氏,自打上车后,便一连叹了好几声气。
谢瑛厌烦,不愿与之对视。
挑开车帷,谢楚骑着马护在车旁。
阿兄,今夜我回府里睡。
谢楚一愣,下意识往车内瞟了眼,果然看见崔氏一脸的震惊,便知谢瑛根本没与崔氏商量。
他点头,道:好,你那屋子我总叫人收拾着,回去便也不用格外添置,只将新被褥换好就行。
谢瑛弯了弯眉眼,纤细的手指揪着车帷,阿兄...
谢楚朝她看来,见那脸上欲言又止,不禁弯下身去,低声道:怎么了?
谢瑛瞟了眼四下,道:回府再说。
谢府檐牙高啄,雕梁画栋,正逢时节,自游廊一路走来,步步是景,抬眼入画,葱绿的颜色宛若流淌在空气中,争相斗艳的芍药牡丹开了满满庭院,修剪出的旁枝插入花囊,搁置在高处博古架上,虽已不复当年荣耀,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京城像谢家这般阔绰的宅院,不多见。
晚膳几人都没什么胃口,临哥儿倒是闹腾着吃了许多,又因为白日太累早早爬上床榻睡去。
秦菀与她聊起宫中之事,难免提到陛下要立后的消息。
你不知婆母有多高兴,镇日哼着小曲儿,逢人见面三句话便往你身上扯,我瞧了有些担心,却也劝不住她。
陛下立你为后本就困难重重,我是提心吊胆生怕婆母做错哪里,那些个御史只要抓到丁点错处便会放大了弹劾,攻讦,十一娘,我们很怕连累你。
秦菀拉起她的手,她不是不知足的人,眼下谢楚官职过高,她已然惶恐,然谢瑛又被推到风口浪尖,眼见着便要立后,谢家自然被重新放到明面上审视,且不说公公谢宏阔先前的各种谋划会不会被人翻出来拿捏,便是崔氏这张嘴,足够令人胆寒。
她是养在深闺里的妇人,骄纵自私,仗着面容娇美总想成为人群焦点,谢宏阔在时,犹能压制她的天性,不会闹得太过出格。谢宏阔流放后,她就像没人管束了一般,可劲儿的折腾,造作,打扮的比她秦菀还要明艳繁复,晚辈不能议论长辈,秦菀看了着急,也不敢去顶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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