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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披着宽大的寝衣,未系绸带,露出大片精健的皮肤,映照着烛光,如同抹上一层厚厚的油脂,他剧烈喘息着,冷暗的眸子如嗜血野兽,死死凝视殿内每一隅。
    仿佛经历了一场厮杀,而他仍身处战场当中,硝烟弥漫,到处都是死尸,他抬手拂去汗,慢慢闭上眼,倒退着坐在墙根。
    承禄进来,吩咐伶俐的小黄门收拾了内殿,将损毁的物件全都挪出,换上新的帐子,随后又焚上安神香。
    做完这一切,他躬身往外离开,站到殿门口时,圣人忽地抬起头,幽眸凝望着他。
    这一瞬,承禄犹如看到了先帝。
    他口舌发硬,搭在门框上的手下意识握紧。
    王皇后崩逝那一年,先帝便是这副情形。
    半夜时常惊醒,醒来后似乎神志全失,握着长剑四下砍杀,而后发泄完便倚靠着廊柱兀自平息怒气,眼眸里额疯狂焦躁消失,接着便恢复如常。
    先帝与王皇后感情甚笃,当年世家盘踞,严重威胁皇权,而王家必然成为先帝眼中钉肉中刺,王家子孙犯事,正中先帝下怀,本欲瞒着王皇后将其绞杀,王家人却悄悄将消息递进宫里。
    王皇后两相为难,不得不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先帝仁慈,这才保全了整个王家。
    王家南迁,已是先帝手下留情。
    承禄叹了声,愈发为陛下担忧起来。
    先帝出现此番症状后,硬撑着打理朝务,若非为了给陛下扫平障碍,他连三年都撑不下去,最后的时日里,他更是经常梦魇呓语,承禄近前侍奉,听到的都是他唤王皇后的闺名。熬到病笃,待陛下归京,他才撂下最后一口气,撒手西归。
    而今陛下正值壮年,身体强健,竟也同先帝那般癫狂暴躁,每每惊厥跳起,犹如失智一般。
    承禄,你也觉得朕疯了,是不是?
    承禄哑然。
    周瑄握着剑,将薄刃抵在虎口,斜眸望去,灼灼亮光映出他满是热汗的脸,眉目狰狞,举止诡异,晃动的光令视线无法聚焦,他往后一靠,胸腔和缓下来。
    陛下,要不要把陆奉御请来。
    周瑄拎唇,道:朕没疯,朕很好。
    天越来越冷,眼见着快到三月,仍像冰窖似的。
    顾九章躺在狭窄的木床上,抬起腿,硌的皮肉疼,放下,又伸不开。
    他扭来扭去,咣当掉在地上。
    受伤的左手被压在身上,疼的他嘶了声,趴在那没有立时起身。
    谢瑛站在窗外,隔着破开的缝隙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由得眼眶发涩,低头抹去眼泪,再抬起来。
    顾九章垫着手臂,迎面看了过来。
    光线在他身上洒下溶溶浅色,白皙的脸,俊俏的桃花眼,迷茫了一会儿,他弯起眉眼,冲她咧嘴笑道。
    莺莺,冷死爷了。
    谢瑛就又绷不住了,泪珠啪嗒啪嗒掉下,哭的梨花带雨。
    顾九章急了,爬起来走到楹窗前,抓住窗棂嘿嘿笑道:爷骗你呢,瞧,爷这健壮的身子骨,扛得住冷。
    他蜷起手臂,向谢瑛展示那突兀的大臂,又蹦跶了两下,特意撩开袍子给她看腱子肉。
    谢瑛眼睛望着他,目光滑到左手的血痕处。
    血迹早已经干涸,简单绑缚着伤口,伤处平整干脆,肉眼看见是用利刃生切下来的。
    谢瑛咬住唇,憋回去眼泪。
    顾九章见状,把左手耷拉下,背在身后,不以为意道:这点伤算什么,不耽误爷干任何事,爷又不用写字不用担水,不用做粗活不用绣花,爷有十根手指头,没了一根也无妨。
    你瞧,爷还有九根。
    说罢,把两手齐刷刷举到谢瑛面前。
    他这一双手没吃过累,当真是一个茧子都没有,白净细嫩跟小姑娘一样,只是左手那处,扎的谢瑛不敢再看。
    九爷,真的成了九爷。
    谢瑛说不出话,转头离开楹窗。
    黄门打开门,她进去后,把手炉递到顾九章怀里。
    闻到那股香气,顾九章便觉得这些天的冷都值当的,他抱着手炉,哪怕是冻得发僵,还不敢表现出来,生怕小娘子又哭,哄不好,哭的他心里难受。
    莺莺,你放心,陛下就是想吓唬吓唬我,我也没做什么不是?想起那夜的情形,顾九章是有些后怕的。
    当时陛下完全不是嬉闹,而是动了真格。
    承禄带着一众黄门把他摁在大案上,旁边全是些形状各异的刀子,还有细线,铜丝,净手的铜盆,周遭面色皆是肃穆沉重,他看着便觉得大事不妙。
    待黄门给他剥掉外裤,举起刀来冲他比划了两下。
    顾九章当时就悔青了肠子,他在想,怎么就没早点破了元阳,尝尝文人墨客笔下的销/魂滋味,这下可好,挨了一刀的东西,屁用都没了。
    他在那可劲儿的折腾,嚎叫,承禄实在听不下去,走到跟前弯腰冲他开口。
    九章,别闹了。
    他瘪了瘪嘴,看见承禄不长须毛的嘴,更受不了了。
    中贵人,你好歹让我给顾家留个种,再切也不迟啊,你让我怎么跟平宁郡主交代,她肯定要跑到宫里哭闹吵闹,到时你能安心?
    话里的意思他知道承禄明白,这是变着法子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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