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见怪不怪,后院里养了不下六七只斗鸡,个个膘肥体键,只要赌坊开局,就是顾九章抖威风的日子。
顾九章进门,见谢瑛只抬了下眼皮,便冷冷淡淡不理睬人,他是个注重存在感的人,不管到哪都是前呼后拥,热闹至极,冷不防碰上硬茬,心里头有些不快。
然这都不算事儿,他得问清楚,小娘子究竟是何来路。
谢瑛握着卷书,身量笔直的坐在塌沿,翻了页,一副视他为空气的冷漠样子。
顾九章歪到对面,横起腿来单臂支在绸被上,挑起桃花眼,欲言又止。
余光看到他的神情,谢瑛依旧保持敌不动,我不动。
这两日她大概听说了顾九章的生平琐碎,不是她刻意去问,而是院里这些姑娘实在过于热情,只要抬头碰上,便捉了她强行介绍。
在她们嘴中,顾九章简直就是天神,拯救可怜人于水火的神。
腰腰说:要不是九爷反对,我想在观里给他立个长生碑。
音音说:那夜我险些被人下药毁了嗓子,楼里尔虞我诈,九爷带我出来,叫我安心唱曲儿,别看他落拓不羁,他心思细着呢,我用的曲谱,都是九爷找名家写的。
棋棋说:我出生清流门户,父亲被冤惨死,我亦流落风尘,被教坊司的妈妈日日赶着接客卖笑,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行尸走肉般活着,可叫我遇到了九爷,他花了百金赎我出楼,给我四下搜罗棋谱古籍。
他说我的棋艺,胜过京中所有男子。
....
顾九章若果真如她们所说,谢瑛心里便有了另一重打算。
你不好奇何琼之回来没?顾九章没忍住,探着脑袋问。
谢瑛没抬头,也不搭理他。
顾九章索性趴过去,摁着小几歪头看她,小娘子唇红齿白,低垂着眉眼瞧起来温顺可人,可她又跟教坊司的姑娘不一样,动辄就挠,也不知哪里学来的陋习,如此不解风情。
转念一想,许是何琼之吃她这套,就爱野的,不然也不能大费周章私底下往紫霄观送。
顾九章胡思乱想,飘飘然就想到不正经的地方。
脸一红,他咳了声,正经又问:你跟何琼之怎么认识的?
乌羽眨了下,却只握起茶盏啜了口,不吭声。
顾九章被撂了脸,也不恼怒,反而呵呵笑着,无赖一样推开小几,把头枕在谢瑛膝上。
这回,总算有了反应。
柔荑迎面打来,直冲他腮帮子。
顾九章横起胳膊挡住,本想攥她腕子,又顾及怀疑,便生捱了一巴掌,脑袋从胳膊缝里钻出来,笑道:哎,打不着。
谢瑛推他,没用力便把人推到一边,她知道他想要人搭理,可手段未免太孩子气。
你是不是从宫里跑的那位?他不再迂回试探,挑明了看着她。
谢瑛面色不变,反问过去: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分明是掳她之时,顾九章说的浑话。
罢了罢了,爷才不管你是不是,今夜我把你送到何家,你自己个儿跟何琼之商量,总之你就当没见过我,到哪儿都别提。
那可不成。谢瑛约莫知道顾九章的忌惮,正中下怀。
我不认得你嘴里那位人物,但我知道是你挟我到此,既来之则安之,横竖我也不走了,九爷瞧着办。
顾九章听出她话里的阴阳怪气,一愣,敢情是砸手里了?
他就想膈应恶心何琼之,谁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是不是觉得爷不敢杀你。他摸了摸腰间,亮出一把嵌着红玉宝石的匕首,吓唬道:神不知鬼不觉,爷把你就地正法,到时可别后悔。
谢瑛抬眸,一脸无畏:那我就引颈待戮,等九爷来杀好了。
顾九章没想到这小娘子如此难缠,当即有点焦躁,好赖话听不懂是吧,非得逼爷翻脸?
细白的小手叠在腿上,谢瑛挺直腰背望向他,大义凛然的模样令顾九章脑门发热。
他跳下榻,背着手来回踱步,时而瞪一眼谢瑛,时而皱眉冥思。
烫手山芋,烫手山芋!
不能送回宫里,也不能送去给何琼之,保不齐圣人怀疑,正巴巴盯着何家,到时自己岂不成了自投罗网。
现在想来,那日他在城门口堵何琼之,已经做得不对,好就好在他跟何琼之有仇,一时半会儿不会引人怀疑。
他该怎么办,不如就绑了丢进何琼之院里。
如是想着,还没开口,谢瑛便慢悠悠说道:九爷若不杀我,日后不管我落到谁手里,我肯定要供出九爷的。
赤/裸/裸的威胁!
顾九章一屁股蹲到圈椅上,磨着后槽牙给自己一巴掌,怕打疼,临到腮边收了力度。
你到底想作甚,啊?!
谢瑛缓了语气,温声道:九爷把我和其他姑娘一同看待便好,百花苑这般宽敞开阔,我只在园子里溜达,定不会出门给九爷惹麻烦。
我会理账管事,也会写字女红,九爷需要我做什么,我便去做什么。
我可用不起。
顾九章头疼,摸起茶咕咚咕咚喝完,姑奶奶,千错万错是我的错,我不该没问清楚把你掳到这里,不然我趁夜黑风高,再把你送去紫霄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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