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鹰钩鼻长剑砍来,她该怎样挡在周瑄身前,弩/箭射下,她又该如何飞扑过去,把周瑄摁在身底,她脑子里不断略过这些场景,心惊胆战中又努力让自己冷静。
手心全是汗,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醒:周瑄不能死。
比起其他皇子,他才是最适合做皇帝的。
韩敬,四哥竟让你来主导城外伏击,当真出乎我的意料。
韩敬颇为骄傲:能让陛下惦记,是属下的荣幸,只是陛下到底年轻,不然属下也没有机会为四皇子立功。
待属下拿您去大狱换回四皇子,这天下,便又是一番新的气象。
薄刃倏地折出锋利光芒,但见韩敬脸色突变,兵器相接的声音骤然传入耳中。
谢瑛眼里只看着那柄剑,在韩敬纵身砍来时,她脑子一片空白,转身冲到周瑄身前,将人往后一推。
凌厉的眉眼映入她瞳孔,那双眼睛浓烈似火,一眼便能望到心底。
剑锋袭来,几乎抵到后腰,周瑄一把拽住她胳膊,将人带着偏闪到旁侧,低沉的声音冷鸷阴寒:你不配挡在朕身前。
轻轻一推,谢瑛踉跄着站定。
韩敬,朕送你去见四哥。
话音刚落,墙头陆续传来皮肉割破的血腥声,寥寥片刻,周遭回归平静。
被碾压着按在地上的韩敬挣扎着扭头,犹不相信的嚎叫: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狰狞的面孔青筋暴露,眼珠充满鲜血,想要暴起却又被压得死死。
暗卫及时冲进院里护驾,何琼之从后面走来,朝着周瑄行礼回禀:陛下,盖已收尾完毕,今夜所有刺客无一落网,其中活口七人,死一百二十五人。
除去韩敬,其余六人已被押往刑部待审。
寅时一过,天际隐隐泛起鱼肚白。
周瑄走到高阶上,顿住脚步。
谢瑛手脚冰凉,浑身湿汗被风吹得打了个冷颤。
周瑄侧眸,何琼之上前躬身,倾听吩咐,片刻后,他阔步消失在阴影之中。
忠义伯爵府角门,谢瑛依着惯例叩了三下,果然见寒露出来。
她没多言,伸手将秋香色大氅包裹住谢瑛,熟稔系好绸带。
谢瑛回头,何琼之已经骑马往宫城方向去了。
娘子,睡会儿吧。
虽早有猜测,可还是吓了一跳。
谢瑛发鬓松散,衣裳有被麻绳勒过的痕迹,方才两人为她更衣,又在手腕肩膀等处发现不少勒痕,便知今夜不会好过。
娘子不说,她们自是不敢多问,服侍谢瑛十几年,白露和寒露犹如亲人一般。
谢瑛了无睡意,吩咐人套马车,回谢家。
她换了件鹅黄襦袄,下罩泥金八幅织锦裙,额外披了条藕荷色帔子。
白露将乌发拧成仙髻,鬓边插入钿头钗,欲簪绢花,谢瑛摆手,起身让寒露拿来绣缠枝牡丹花纹及膝氅衣,穿好后便去了禄苑。
没见着曹氏,问过下人后才知她昨夜宿在梧院,与四娘说了整宿的话。
如此,谢瑛知会了刘妈妈,转头坐车赶回谢家。
算日子,四娘该出小月子了。
谢瑛头愈发疼痛,如今云臻算伯爵府的人,若她顶着云家名头出门结交,攀附,不知收敛,迟早会招来祸端,她那个张扬跋扈的性子,岂是一朝一夕改的过来。
想想都难做。
阿耶阿娘刚用完早膳,正在花厅逗临哥儿。
谢瑛进去后,谢临圆溜溜的大眼睛登时一亮,咧嘴嘿嘿笑着唤她:姑姑,姑姑。
谢瑛弯了弯唇应声,临哥儿迈着小短腿朝她跑来,却被崔氏一把截住,拦腰抱起放在膝上,随后侧过身子半边背对着谢瑛。
欢声笑语比沉默代替,偶尔能听到临哥儿稚嫩的叫着祖母,他扑通着小手想下来,崔氏便拿旁边的果子逗他。
谢宏阔咳了声,道:怎大清早回来,事先也没来信。
谢瑛冷笑:我以为阿耶明白,不成想回家还要同您打哑谜,当真让女儿困惑。
崔氏扭头,淡漠的望向她。
谢宏阔唇边肌肉抖了抖,明显看出在克制愤怒。
谢瑛自小便是个不知趣,倔脾气,为这儿不知挨了多少罚,那也便算了,在家中好歹不会顶撞的太过分。
打从嫁给云彦,谢瑛与云六郎的日子愈发舒坦,她便愈发不听使唤,吩咐点事要她搭把手,她总是推三阻四,生怕沾染上,毁了她在云家的地位。
谢宏阔心里气的不行,偏面上状若无恙,招手:徐妈,把临哥儿抱去暖阁。
徐妈冰冷着老脸从崔氏手上接过孩子,走前又悄悄剜了眼谢瑛,暗骂:白眼狼。
花厅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
崔氏用帕子掩住唇,抬眸,一双眼睛犹能看出年轻时候风韵,涟涟柔婉,她已年逾四旬,却依旧体态匀称,行动婀娜,从后看去,与二十出头的女子相差无异。
她静静坐在玫瑰椅上,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指肚细白,指甲染着淡淡的肉粉色,绣粉白芍药绢帕垂在膝上,慵懒恣意。
你方才是何意思?清早回来便是为了气死我?!
谢瑛也跟着坐下,《春溪图》,是阿耶做的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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