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区域位于麻仓中心,是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也是违建最多的。那边多出一个钢板房,这边又加盖一个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拆都没办法拆。
回字形的天井里还长着一棵钢铁之树,无数的支架撑起巨大树冠。今天是个好天气,太阳虽然不大,但没有下雨,适合晾衣服。铁树的支架上挂满了彩色的衣服,为这钢铁造物注入生命力。
树冠再往上则是一个平台,平台上仍有住房。通过电梯上去,再走过一条相对较短的空中走廊,才能抵达通往铜雀的盘旋楼梯。
不过姜鱼并不打算带林西鹤走这条路,他们直接走逃生通道,那儿没什么人。
街管委的刘主任等在天台门口,看到这两人的组合愣了愣,随即鬼鬼祟祟地往他们身后张望了一眼,确认没别人了,忙问:你们到底上去干嘛?
不等他们回答,他又摆手,算了算了算了,别告诉我了。要去就赶紧去,记住要快点,最多十分钟。我收到消息,上边要来人了,还有,千万别留下痕迹,否则我就要倒霉了!
我办事,刘主任还不放心吗?姜鱼笑着安抚。
刘主任看见两人戴着的一次性鞋套和手套,这才稍稍放心,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门打开的刹那,冷风倒灌。姜鱼下意识地抬手遮挡,林西鹤却仿佛无知无觉,迎着风走出去。但他没有急着去看那尊铜雀,一手插兜一手拿着保温杯,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仿佛一个中年老大爷在观光。
看出什么吗?姜鱼走到他身边。
挺冷的。林西鹤道。
我看你这个人是挺冷的。
其实这天台上除了铜雀,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林西鹤走过去,在铜雀前蹲下,平视着原本仿生机器人蜷缩的地方,亦没有发现任何物品残留。
雪季结束了,所有积雪融化,也带走了所有的脚印。
姜鱼从刘主任那里要到了仿生机器人的照片,不是《都市报》刊载的只有半身的照片,而是看得清脸的。比对着现场的情形,问:S106的案子,是机器人将尸块抛弃在春城各处。三个月过去了,这里的仿生机器人应该是最后一个对不对?他抛的是什么?
林西鹤:一颗心脏。
心脏啊
姜鱼思忖着。如果按照S106的作案手法来推断,那这个仿生机器人也是自己带着尸块上来的,所以这里并不会留下属于真凶的痕迹。就算有脚印,也只会是机器人自己的。这个真凶狡猾得很,从始至终都没有露过面。
但有一点让姜鱼很在意。
她再次端详着照片,说:抛尸的时间暂且不说,这个机器人也有可能是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在这儿了,只是现在才被发现。毕竟雪季太过漫长,大雪一盖,什么都被掩埋,这里也没有人会上来。不过,前几次抛尸,不论是出现的服务型机器人还是玩具小狗,都是市面上常见的、大量发售的款式,但这一个很眼生。我上网搜了一下,结果是0。
也就是说,这个机器人很可能是私人订制,或未发售的款。可又是为什么,偏偏麻仓的这个,会是特别的呢?
林西鹤回头看她,不得不承认,姜鱼在某些方面的嗅觉很敏锐。他问:以你的直觉,你觉得问题出在哪里?
姜鱼:根据网上的消息,受害者在死亡前半年曾经做过一次心脏移植手术。这颗心脏是他的,也不是他的。当初警方迟迟找不到心脏,应该也对这颗心脏的相关者进行过调查,不过看起来,一无所获。
否则这案子也不会拖那么久了。
林西鹤沉默着。按照常规推断,心脏的出现必定是S106的一个转机,但这位嫉恶如仇的侦探似乎并未因此感到高兴。
他又问:那你觉得,为什么会选择这里?
姜鱼没有立刻回答,她背着手,转头看向了偌大的麻仓。麻仓虽然拥挤,屋舍堆叠,但总体都不算高。比起高楼林立的内城区以及直入云霄的天空航站,它也不过是地面上的一个小仓库罢了。
可从这里望出去,感觉很不一样。
也许,是因为这里的视野很好?姜鱼笑笑。她虽然一直生活在这里,但从没来过这个天台,眼前的景象对她来说也是全新体验。这跟坐着飞行车从空中飞过是不一样的,你站在这里,仿佛就与它血脉相连,甚至能听到大地的脉动。
走吧。林西鹤转身离开。
你都看完了?姜鱼有些诧异,但林西鹤走得很潇洒,她便也只好跟上去了。临出门时,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尊铜雀,它仍旧低垂着头,似乎从不曾对高天有所向往。
人们都说它是麻仓的守护神。
但愿吧。
这次回来,姜鱼敏感地察觉到麻仓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是氛围?还是种种脱离了平淡日常的变化?
她有种直觉,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开端。所有预见和不可预见之事,都将一一上演,如同命运的洪流无法阻挡。
譬如眼前这个男人,十几年后,终于还是回到了麻仓。
下一刻,通往天台的门再度关闭。
两人又回到了地面上,而当他们走入街巷时,天空中,一辆飞行车掠过。黑色的车身,银色的标志,哪怕隔得很远也能清晰判断特调局的车,也只有他们的车在执行公务时可以无视交通法,自由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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