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清早,舒澄澄换了身舒服邋遢的衣服去公司。
最近这些日子她闭目塞听,世界还是一样热闹,女王去世了,名画被偷了,谁和谁吵架了,谁结婚了谁离婚了,什么路段出车祸了,她看朋友圈看得津津有味。
李箬衡还没来上班,舒澄澄照例叼着三明治端着咖啡去他办公室签字盖章,有位女士和她的秘书已经在里面,秘书等在门边,女士正站在窗前看风景,背影挺拔优美,是传闻中莅临江城的霍川樱。
舒澄澄不喜欢别人不请自来,但霍川樱要进一间办公室,是没人会拦的。
她敲敲门,霍川樱转回身,对她伸出一只手,“八年不见了。现在我应该叫你舒小姐。”
隔着几米,霍川樱站在窗边,打量她乱七八糟的装束和嘴里的便利店三明治,目光像无影灯,把她兜里有几分钱和加班到几点都看明白了,然后等她过去参拜。
霍家长女依旧傲慢得不加遮掩,令人讨厌又不敢讨厌,不过现在舒澄澄至少知道霍止那冷淡平静的壳子里也一样。
一如既往,她习惯低头,忽略掉屈辱感,上前跟她握手。
这个握手纯粹是双方把过去的事扔开不提的承诺,都没有太多友好热络,一触即分。霍川樱旋过李箬衡的老板椅,舒澄澄注意到她的动作,只用一根食指拨动椅背,好像那张几千块的椅子太廉价,会刮疼她丝绸般娇贵的手心。
霍川樱在椅子上坐下,“你应该见过我二哥。我二哥一向是个困在意难平里的家伙,他不太甘心自己行二,也不太甘心自己没有建筑头脑,摸不到核心,只能做经营。经营也很重要,战略,布局,但你知道,你们这一行,最重要的那些东西是数字说不出来的,得亲自站在地面上,放在眼睛里,才能完全清楚,就像霍止他父母那样。我二哥不甘心,所以十几年前炮制了一场车祸,霍止他父母那晚去接他,意外发生得很突然。”
舒澄澄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找自己来聊霍止,耐着性子,推来一张椅子,在对面坐下,接着啃她的三明治。
霍川樱明显觉察到了她的不耐烦,架起胳膊,微微倾身,把下巴搁在两手手背上,饶有兴味地吸引她的注意,“霍止那时八岁,可以这么说,从那时开始他就活在罪恶感中,当然,身为局外人,我可以说他只是个孩子,不知情也没有恶意,并没有责任,但他难以克服,一度非常痛苦,尤其青春期时,他有过一次失败的恋爱,后来依赖过药物,依赖过尼古丁和酒精,放纵过自己。差一点就长成一块垃圾。”
八年前她做的事,现在再兴师问罪也没用了。舒澄澄有些焦躁,“然后呢?”
霍川樱勾勾唇角,“我养大他,是为了完成我父亲的心愿,霍家庸常已久,需要一位新的头狼。可我也有私心。如你所见,我们并不亲密,开始负责教养他时我还年轻,不喜欢孩子,不知道如何安慰一个不说话的小孩,我和他到现在也都不擅长煽情,可数数看,我作为他名义上的监护人也有将近二十年了,我疼爱他,欣赏他,更想成就他,我希望霍止能早些了断心结,也早些处理干净家里的掣肘阻力,忘掉过去才能向前看。”
秘书点了烟,霍川樱昂着下巴抽了一口,舒澄澄说:“大楼禁烟,樱总。”
她这声“樱总”叫得霍川樱笑了,“你长大了,比以前圆滑。以前我叫你去找我道歉,你挺着不去,我以为霍止就是喜欢你硬气,结果谁知道呢?你长大了竟然会变成这样,以及他竟然还是喜欢你。”
舒澄澄重复一遍:“大楼禁烟。”
霍川樱把烟丢在秘书手上,“舒小姐,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你的专长似乎是给他做绊脚石,霍止本该一路高歌凯旋,却总碰上你这个变量。我恳求你不要再搞破坏。”
上一次是她干的,这一次她搞什么破坏了?
霍川樱看起来是为了泄愤和示威,而她没有反击的资本。
舒澄澄忍住反问句,把空咖啡杯扔进垃圾桶,从兜里掏出茶叶蛋,又看看表。
霍川樱似乎看出了舒澄澄的不服气,宽宥地笑,“舒小姐,你没有父母教你,我代他们告诉你,人各有各的生存场域,有的人生来衔着金汤匙,而我只是有一些钱财,是因为他们组织的制度允许我才赚得到,所以我见到他们要行礼上贡,我知道我们有天壤之别,从不肖想加入。你也一样,你不需要学太严格的礼仪,不需要改你这副口是心非的作风,也没有必要强求跟霍止在一起,像昨天那样开走他的车吸引关注的事,今后请你不要再做。人总要学会一点自爱,奢求过分,争取过分,会显得可怜。”
霍川樱言毕,起身整理衣服。舒澄澄没起身送。
霍川樱准备离开,舒澄澄也剥完了茶叶蛋,突然想到一件事,“樱总,你当年勾搭我爸的时候,难道不知道他有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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