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随嗯一声,然后带上书房的门。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王姨,说:阳阳这几天住我那边,你给他收拾几样东西,这几天就过去照顾他吧。
王姨赶紧点头。
说实话,她也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间屋子里了。
想想就发憷。
***
虽然还没有正式对外通报,但晏明达的事情已经在大院里传遍了。
不过这里不是寻常大院,而是晏明达单位的家属大院。
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所有人都谨言慎行,回到家里也不忘约束家人,千万别在外面乱说话,以免惹祸上身。
霍舟是在第三天才听说这件事的。
他急匆匆从清宁赶回来找晏随。
泡在蜜罐里长大的霍大少爷向来不擅长安慰人,哪怕发小刚经历惊天变故,可还是憋不出一句好听话来。
沉默半晌,最终霍舟也只是拍了拍晏随的肩膀,道: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和我说一声。
晏随扯了扯嘴角,现在人人见到我都躲着走,你怎么还上赶着往上凑啊?
霍舟生气了:你拿老子和那些拜高踩低的人比啊?老子从小和你玩到大,也不是因为你爸的官有多大啊。
他越想便越觉得生气。
晏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无数的人上赶着来献殷勤。
一朝失势,人情冷暖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那什么,晏叔叔的后事要我帮什么忙?
明天火化,火化后就下葬了,不办葬礼。
霍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嗯,明天我陪你。
不管晏明达做过什么,可对方到底是看着他长大的叔叔,上一次见面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晏随突然问:清宁那边怎么样了?
霍舟一愣,下意识道:她没告诉你啊
晏随心头一紧,单爷爷到底怎么了?
霍舟侧过脸,深呼吸好几口气,才说:上周走的。
那天单萱刚在医院陪完一整晚的床,回到家里才睡了两个小时,便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
老人家走得太突然,连留在清宁的单萱都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再告诉单茶,也没有意义了。
晏随听见,一时间只觉得脑海中嗡嗡作响。
他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胃癌晚期,原本就是有一天过一天的。
可在陡然听见这个消息时,晏随还是觉得心底生出大片大片的茫然来。
茫茫然的空白几乎要吞没他。
这个学期以来,单萱绝大多数时间都待在清宁陪着单爷爷。
而晏随也会时不时去清宁看单爷爷。
单爷爷知道他对自家小孙女的心意,早就默许。
晏随刚知道真相时,第一次去清宁见单爷爷。
其实单爷爷是非常和善慈祥的老人家。
那时候单爷爷便十分抱歉地和他说:上次我骂茶茶,是想让她乖乖去省城读书,别天天惦记着要回家。那会儿连带着也没给你好脸色,小伙子,你别生气啊,要怪就怪我。
晏随听见老人家的这一番话,心中微动。
他听小姑娘说过,她的爷爷没有念过什么书,在工厂当了一辈子的工人,退休后又每天起早贪黑地打理小卖部,终于将两个孙女拉扯到这么大。
而眼下,这个老人家正用小心翼翼的语气对着晏随这个少年人道歉。
他让晏随要怪就怪他,不要怪他的孙女。
上个月去清宁,是晏随最后一次见到单爷爷。
那时老人家刚听说了他申请上了国外的大学,还特意拿了个地球仪,要他指给自己看,MIT到底是在地球上的哪个地方。
晏随还记得那天临走时,自己对单爷爷说:爷爷,在学校里我会照顾好单茶,不会让她被别人欺负的。
老人家枯瘦苍老的手握着晏随的手腕,明明说话已经很费力了,但还是一字一句地用心叮嘱他:
不止是茶茶,你还要照顾你自己。记得按时吃饭睡觉,好好的啊。
此刻晏随再回忆起来,却恍如隔世。
霍舟沉声道:既然单萱没告诉你,就代表她不想把你扯进来你就继续假装不知道好了。
晏随深吸了口气,问:那到时候怎么告诉她?
这么大的事情,单茶竟还被瞒在鼓里。
旁观人都知道,瞒住她是最理性的选择。
现在距离高考还不到两个星期,单爷爷已经走了,告诉她也于事无补。
大家都很默契地不去想,当事人会是个什么反应。
说起这件事,霍舟也很头疼。
这件事是她们姐妹俩之间的事,咱们外人别管,真别管。
说着说着,霍舟又觉得讽刺。
本来这事怎么可能瞒得住啊?她们家的那个后妈,巴不得看单茶高考前心态崩。谁知道老爷子走之前都没把那笔拆迁款拿出来,现在那对夫妻俩天天在老房子里翻箱倒柜找存折呢。呵,他们也不敢告诉单茶这事儿,就怕她会回来抢遗产。你说好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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