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阶段则是对症下药,在本地的信仰中拼凑出消灭冤魂的正确方式。嵇沄只用到了这个阶段里副本提供的黄表纸,朱砂,笔墨纸砚。
赫连酒咬着根棒棒糖给他铺开一张张黄表纸,让他画符,写青词,表文。其实这些事赫连酒自己也来得,但工作量不大,嵇沄既然接手,就让他做完好了,临阵换将是大忌。
棒棒糖是热带水果味,黏黏糊糊的浓烈甜腻,赫连酒总觉得这个味道让自己直接联想到热烈的阳光,沙滩,椰子树,穿着泳裤赤脚跑进海水里的感觉。在这个总是阴云蔽日,或者暴雨铺天盖地的副本里,他真的开始想念阳光。
但目光落在黄表纸上淋漓未干的鲜红朱砂上,他的心情又低落下来,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怎么会有这种人呢,简直简直是畜生,不配为人,怎么骂我都觉得轻了。他们把人当禽兽家畜,这么能怪这些女孩子把他们当食物,愁寇,食肉寝皮呢?是我,我也不能善罢甘休。
正因为这种感同身受的痛恨,所以从一开始,他们俩就没有打算顺着游戏走。赫连酒盯着嵇沄笔走龙蛇,帮他查漏补缺,同时又轻声道:这个主神真恶心。
嵇沄也轻声回答:他本来就是收集恶意与负面情绪的,大家越痛苦,对他也就越信奉,所以他自然要恶心所有人。
这些副本所有的剧情,都十分压抑,令人心情郁结,就没有一个副本让人有痛快的感觉,连如释重负,松一口气的都没有。
嵇沄说话的声音虽轻,听起来十分柔和,可语气中的森冷之意却不容错认。赫连酒听得出他的同仇敌忾,也听得出他的厌恶,颇有志同道合的庆幸。等他做完案头工作,便和他一起在水乡小镇的道观里开始忙碌布置起来。
这里也是有NPC的,且设定里是家家户户哪怕生活困窘,也十分信奉推崇的道观。这便是游戏里的一个伏笔,小镇上因为多年前溺女杀女成风,如今娶妻不易,又各种天灾人祸,人人穷困,居然还会供奉神佛。心怀恶念手染鲜血的人的神,会是什么样的神?
某种程度上,赫连酒甚至觉得这个道观隐喻了此时此刻笼罩在整个游戏上空的主神。
他讽刺地勾起嘴角笑了笑,继续用红绳穿起金铃,在庭院中按照天罡布置。被捆在一旁堵住了嘴的几个道士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看出他们要做什么,努力与塞嘴的抹布斗争着想要说台词,却根本吐不出来,呜呜哇哇吵得人心烦。
赫连酒讨厌他们,毫不掩饰,走过去挨个踹了一脚,让几个道士叽里咕噜滚在一处,心情这才好了一点,又回来继续布置,顺便还翻出了道士们的法衣,香炉等物,布置好花梨木的香案。
嵇沄把他找道士晦气的行为看在眼里,不仅没有阻止,甚至还有放纵之意,微微一笑,一语不发。
开启祭祀超度环节,整个道观就会从地图上独立出来,所以即使一大早就有人发现他们离开,跟上来后也根本进不来,甚至触碰不到道观的实体。但整个小镇上空,阴云浓郁,层层叠叠,黑压压罩在头顶,情形显然不妙。众人情绪紧张,又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被煽动了不满的人是真情实感相信嵇沄和赫连酒要用整个副本养个鬼王出来,一时间唉声叹气,甚至还有哭嚎大骂的,道观门口真是热闹。
陈星合伤处还在作痛,扶着腿伤未愈的赵文静站在人群边缘,两个人都表情漠然。
他们大概是和赫连酒恩怨纠葛最深的人,此时倒不像有些人担心里面有什么问题,万一嵇沄和赫连酒全军覆没怎么办,但也不担心自己。活着反正是白受罪,在这个游戏挣扎沉浮这么久,他们也累了,毁灭就毁灭吧,反正大家一起死,倒也划算。
这两人是坏掉了。
嵇沄和赫连酒身处道观内,其实根本听不见外面的动静,所以不管是担心,怨恨,后悔,麻木全都是无用的。时辰到了之后,嵇沄主祭,赫连酒在旁,便开始了参与人数极少的超度仪式。
九个分别代表一部分本地女子痛苦的冤魂飘然而至。一个被卖入秦楼楚馆遭受虐待而亡的艳丽女鬼,一个白胖可爱,穿着红肚兜的女婴,一个十三岁骨瘦如柴,做童养媳被虐待欺凌,套入深山饿死的女童,一个被当做家畜圈养,被全家上下男人凌辱,生产致死,大着肚子,脸色苍白,头发凌乱,衣不蔽体的女子,一个在娘家夫家遭受毒打,最后为保护女儿杀夫,被私刑吊死的女子,一个被污蔑通奸,捉不到奸夫也被沉塘,泡发的女子,一个生育五子三女,最终无人养老,病饿而死的年老妇人,一个被换亲又在灾年被换粮,一条大腿露出白骨,血色淋漓的女子,一个被始乱终弃,走投无路,无以谋生,又遭遇奸杀的女子。
这九个与其说是厉鬼,不如说是惨剧,个个面无人色,当她们开始变化为厉鬼,露出獠牙,嵇沄和赫连酒也是夷然不惧,立在原地仍旧念经,祷告。袅袅香烟直直上升至青天,似乎要把这九个女子的冤屈愤恨上达天庭。
嵇沄开始读表文,九个女子眼中流出血泪,发出似哭似笑,令人后背涔涔冷汗的声音,绕着他们两人飞舞,越飞越快。赫连酒手持惊魂铃,另一手颇有节奏敲击木鱼,半阖着眼仍旧念诵渡亡经。
她们似乎开始听懂,一时间哭声震天,夹杂着我不走,我不走,我要杀光天下男人,我要杀了他们的愤恨阴森誓言,还有婴灵歇斯底里,似乎要喉咙出血的哭声,一时间充盈在耳,令人闻之震悚,又心酸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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