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了然点头,聚财一笑,紧接着道:二公子既然初入剑道,所需者定是一把新剑。何为新剑?并非新铸之剑,而是未曾有人使用过、未曾留下其他剑客的印记与风格、有着强大可塑性的剑。正好,我们八宝楼面向广大修行者做生意,最不缺的就是这类的剑,属下这便挑几把好的,为二公子详细介绍。您看如何?
还能如何?苏意当然毫不犹豫地点头。
于是聚财拿出了看家本领,开始介绍起八宝楼库存最好的六柄「新」剑。
他口才好,知识渊博,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既精准地指出每把剑的特点和优缺点,又留出余地,让苏意自行感受这六把剑的性格,让他自行选择。
人虽看着花里胡哨,可他一番操作下来,在苏意眼中的形象已经非常靠谱了。
良久,六把剑逐一介绍完毕,聚财觉得口干舌燥,于是在半空化出一壶清茶并两只金镶玉的杯子,斟上茶水,先给苏意递了一杯。
多谢。苏意习惯性道谢,端着杯子饮了一口,眉心却微蹙,似乎被什么困扰。
聚财提着以整块翡翠雕琢而成的茶壶,看看他再看看剑架,心中了然:二公子可是不知如何选择?
苏意不假思索地颔首:是啊。这些剑我觉得个个都好,但总是差了一点东西,一点让我毫不犹豫做出选择的东西。
简单来说,就是没一把让他喜欢的。
聚财笑了笑,垂眸的瞬间瞥见他虎口处厚茧,突然心念一动:二公子开始修炼之前,是否也练过剑?
嗯?苏意愣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脑海中便浮现出一柄生锈的,用布条包着的长剑,迟疑着说:确实练过。
见状,聚财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那二公子练剑时用的佩剑可还留着?
苏意听到这儿,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从袖里乾坤一种收纳法术中取出那柄离开避世桃源后便一直收在袖里的长剑。
没有名字,没有任何特异之处,仅仅是以生铁简单塑形的锈剑,缠绕其上充当剑鞘的布条更让它看起来十分磕碜,在一室宝剑的映衬下,如同大家闺秀身旁灰头土脸的灰姑娘。
然而它一出现,苏意的眼神便不由自主地落上去,指尖眷恋地抚过剑身,视其余宝剑如无物。
怪道二公子对其他的剑动不了心。聚财含笑的声音自身旁响起,带着温柔的释怀,原来您早已做好选择。
可是这柄剑
苏意将其抱住,面上露出了孩童般的不知所措:可以成为我的佩剑吗?
为什么不可以?属下说过,选剑如择友,二公子对剑的认可比其他一切都重要。聚财温言细语,在满身琳琅珠玉的衬托下,他眼中明亮的神采更显得澄澈通透。
他小心翼翼接过那柄剑,对苏意说:二公子若信得过属下,便将此剑交予属下,最多三日,属下定还您一把绝佳的佩剑。
好!苏意眨着眼应下,那双酷似苏凭易的凤眸慢慢洋溢起笑意,分明是濯尽尘污的澄净,却又有种不谙世事的纯然。
聚财喜欢明亮的、耀眼的、亮闪闪的东西,如同身上佩戴的金银珠饰,如同苏意这双漂亮的眼睛。
天机门后山,青山碧水间一座花木扶疏的小院内,苏凭易手持书卷坐在水池旁,披了一身流波潋滟,气质昭昭如朗月。
他身前站着一个人,身着天机门外门弟子服饰,英俊的面容凝固从晨光里的石像,原本内敛的眸光此时皆成了茫然,好似听不懂上一刻出自苏衷口中的话。
苏衷立于父亲身侧,双手拢袖,静静地告诉他有关苏意的事,包括苏意的身份、门内悬赏的由来,以及不久前发生过的事。
说完之后他便不再开口,看向这人的眼神里带着悲悯。
此人便是苏意的情人,冷白遇。
呃停滞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消化掉苏衷信息量极大的话,他张口想说些什么,颤抖的嘴唇却吐不出一个字,发不出一个音节,脸部肌肉颤动着,露出近乎荒谬的悲伤。
只是一个一个误会?他这么说道。
是误会。苏凭易将竹简平摊在膝前,垂落的一角上写着「铸剑术」三字,而他并没有看冷白遇,正因为是误会,是事出有因,所以我不杀你。但对应的,你带着你应得的药材同你妹妹离开,永远不要出现在意儿面前。
说罢,他卷了卷竹简,仿佛是随口一问:可能做到?
苏凭易的语气并不重,甚至没有责备,冷白遇却感觉好像有一座大山压在肩头,迫使他弯曲背脊,低下头颅,万般言语汇于舌尖,也只能吐出一个「是」字。
他当然不甘心,因为这个玩闹般的、本质是误会的悬赏失去了两情相悦的心上人。
可他再细想,却发现如果没有这个误会,他甚至救不了自己唯一的亲人,他最在乎的妹妹,因而那些针对眼前人的以下犯上的指责又成了回敬他自己的刀,让他百转千回,依旧只能得这个「是」字。
有时不是人想做错选择,而是无数选择摆在面前,通往的只有错误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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