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从未见过不见得就是什么坏事,要我说啊,能与生来有缘又情投意合的另一半一同死去才算得上收获了此生最后的幸福。”
“若是一路形单影只倒也不觉孤独,可体会过有伴相携又突然孤身一人,便会时常感叹岁月怎如此难耐,不过你和小涟都还年轻,这些话呀你就听我这个老太婆念念就好,千万别放进心里……”
寂籁后面说的话,炎炘已经一句也记不清。
在得知寂籁的灰边契印实际便是契侣或眷侣逝去后,自原有金边或紫边契印褪色而来的产物后,她的视线就变得一片模糊。
——只有朱明不曾出现的黑色铁球、铁球所藏血液中自带的重睛气味、已然逝去的另一半、自己老爹手背契印位置隐现的一圈灰边、老爹总是戴着遮挡手部疤痕的那双手套、十二凶兽与幕后黑手缔结的契兽血契、每次凶兽暴毙回家都会感觉老爹变得越发虚弱的身体……
这些单拎出来还有辩解余地的零碎画面全都在此时此刻串到了一起,拼成了一条完整的线索链。
原本尊重敬爱、视为榜样之人突然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炎炘光是消化这个事实就已经感到浑身疲惫,她无暇深思为何被凶兽所害的老爹会自甘堕落至此,凭借着强大的意志撑到与寂籁话别之后,她就一路浑浑噩噩地飘向了内城之东。
因为将所有的线索都整合起来,她也终于明白了染蘅在积尸郡时的古怪表现,所以她此时此刻也无比庆幸,还能找到一个早已看穿真相的人倾吐自己心声。
第92章 源头
染蘅似乎早就料到炎炘会上门来找她一次,所以提前给各方打好了招呼。
负责在冬时看守青阳宫宫门的两名缁龟卫见到炎炘深夜造访,都没有传音询问在宫中巡逻的霁凤卫染蘅是否已经就寝,便直接打开了宫门让炎炘通行。
炎炘并非第一次深入青阳宫,用不着他人引领,她就轻车熟路地赶到了枯荣庐,与站在慕春厅外等待着她的染蘅碰了面。
染蘅衣装整洁却略显单薄,还少见地披散着一头青丝,不难看出她是从自己的主房匆忙赶来,甚至没来得及泡上一壶热茶招待炎炘。
尚未开口,两人就在眼神交锋中读懂了彼此心声。
一个想要收集更多的情报以思考今后的对策,一个想要尽快交代自己知道的一切以免继续承受良心的谴责,都无心寒暄。
于是感受到了对方急切心情的炎炘和染蘅,最后都没有迈入慕春厅,便面对面站着进行了交流。
尽管摸到真相的时间大有不同,但一人之见总显得片面,若不进行交流就很难发现自己的纰漏之处。
炎炘刚得出的那些结论,对染蘅来说大多都不新鲜,但若不是炎炘提及,染蘅都没有意识到每个拥有御兽血契的国主、圣尊之血都自带御兽气味。
毕竟染蘅拥有的契兽有限,早前她同凶兽作战都会带上她的御兽帝女雀,而有帝女雀跟随,她就算咬破了自己手指开启暗门,也很难察觉那股本就算不上浓郁的御兽气味并非来自帝女雀本身而是来自她自己指尖渗出的几滴血珠。
再则是,若非炎炘告知,染蘅至今也无法断言炎焕曾经触发过缘契,毕竟炎焕从不会把他手背被毁的契印展露在任一外人面前。
而于炎炘而言,此时再责问染蘅为何不早点把真相告诉她已经毫无意义,因为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德行,若非证据确凿,单凭染蘅的一家之言,她就算提前被告知了真凶身份也不一定肯相信。
两人掌握的情报有不少共通之处,因此这场直截了当的谈话还没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进入了尾声。
炎炘离开了青阳宫就赶回了她自己的寝宫倥偬舍。
可她回去并非是想要依靠睡梦来短暂地逃避现实,她是在给自己后两日装病不出做好准备。
因为当炎炘问及染蘅何时看穿她老爹便是幕后黑手之时,染蘅却告诉炎炘:“你若亲眼见过那个黑色铁球就会明白,它上半边的焦土其实就是如今积尸郡随处可见的黑土,凶兽身上带有的毒素也与那些受过南明离火炙烤的黑土有关。”
“所以与其说是我看穿了姨父的真面目,不如说是姨父刻意把线索摆在了我的面前。”
炎炘听后越发无法理解自己老爹的用意。
炎焕既是契主,作为契兽的十二凶兽就无法左右他的决定,也说明他与十二凶兽合谋乃是出于他自己的选择,可既是出于自己的选择,他又为何希望染蘅能看穿他的真实身份。
若他不愿继续与凶兽为伍,那停止作案主动坦白才是正道,即便染蘅此前还缺少缘契这一门证据来坐实炎焕的真凶身份,但有了唯一目标染蘅行动起来肯定会对炎焕的总体计划产生影响。
而若他心甘情愿与凶兽为伍,就不该在明知炎炘请了染蘅当外援的情况下,把四月凶兽出现的地点定在了会暴露他真实身份的积尸郡。
即便是一对极其相似的父女,也无法做到事事都心灵相通,与染蘅交流过后,炎炘心中仍有几个怎么也想不通的疑点。
如今剩下两头最强的凶兽还行踪不明,贸然冲到炎焕面前质问,万一炎焕主动毁掉了他与凶兽之间的契兽血契,掐断了后续线索就得不偿失。
所以炎炘只能退而求其次,她趁着本月进出暗门的七日之期未过,悄悄叫狞猁帮她给赤晞带了一封密函,而她自己则骑上驺吾进入了倥偬舍的暗门所在——朱明宫后院火力最盛的残霞照,连夜赶往了她从染蘅那乞求来的另一个解惑之地——她们朱明的南极圣地祝栗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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