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府时他便许了她只低于宜修的侧福晋之位,为着陪她冷落了刚成为福晋的宜修,闲暇时便带着她去京郊的山上跑马狩猎。
世兰在马背上对着他回眸莞尔的模样,叫他此生都难以忘怀。
见着皇帝许是迟疑,又或许是肯定地点头,年世兰颤抖着抚上小腹:“这个孩子……这个曾在陪了臣妾四个月的孩子,皇帝也能狠下心不要吗?”
皇帝被她怔愣又悲恸的神情一刺,心中也跟着难过起来,片刻,他迎上年世兰似仍带了几分期冀的目光,有些艰难道:“朕是人君,亦是人夫。这个孩子是朕的骨血,朕焉能不痛?”
“焉能不痛?好一个焉能不痛?!”年世兰大笑出声,她从未在皇帝面前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此时她心中情绪饱满得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拖垮,若是再不疯一些,只怕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皇上,您也会心痛吗?臣妾因为那一碗加了红花的安胎药痛不欲生的时候,在臣妾还没有痛晕过去,看着那裙摆上逐渐晕上血色的时候,在看着臣妾的孩儿逐渐没了生机,再也没有机会叫臣妾一声额娘的时候!”年世兰神情怨愤地直直望向皇帝,“臣妾的切肤之痛,皇上您真的能体会吗?您满心里只为着臣妾哥哥再没了危及到您权力的时候而松了口气,又何尝想过失去孩儿痛彻心扉的臣妾该怎么活下去?”
“华贵妃。”
皇帝现在真的很头疼,对着此刻歇斯底里的世兰时他心中自然有着愧疚,但更多是计谋被人拆穿时的不悦。
他是天子,天子会犯错,却不能认错。
听着皇帝口中冰冷的称呼,年世兰抚了抚脸上的泪痕,神情平静地跪下:“臣妾失仪,还请皇上责罚。”
皇帝深深凝视着她,她却不愿意再抬头看他了。
乳钉纹豆形嵌铜琉璃香炉中燃着的杜衡香幽幽散发出香气,在这样轻薄的烟雾中,皇帝缓缓开口:“朕不会治你的罪。”
“待一切事了,你仍然是朕的贵妃。”
年世兰低笑出声,肩膀一耸一耸,像是十分高兴的样子。
“皇上以为,臣妾便是这般浅薄无耻之人吗?”年世兰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在知道这么多年的情爱不过是个笑话,在知道臣妾不过是皇上用来制衡后宫的一枚棋子,在知道叫臣妾心痛多年的不孕全是拜皇上所赐之后……臣妾还能高高兴兴地做这个贵妃吗?”
皇帝静默片刻,才道:“你病了。”
“在清凉殿好好养病罢。”
皇帝说着,便朗声叫了苏培盛进来。
在外边儿听墙角的苏公公如今心乱如麻,见往日高傲不已的华贵妃跪坐在地上,皇帝瞧着也是怫然不悦的模样,心中更是紧绷着,在听着皇帝下令将清凉殿封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入的时候,更是吸了一口气。
这后宫的天,要变了。
年世兰只是静静听着皇帝对她的安排,在说到清凉殿内伺候的宫人时,皇帝没有犹豫便下令全部打杀了去。
年世兰生气可以,失望可以,但他不会允许她有将此事告知年羹尧的机会。
“皇上若将颂芝她们尽数处死,明日便也能一道儿见着臣妾的尸首了。”年世兰此时已然平静下来了,连这样嫔妃自戕的话也说得漫不经心,“皇上手上沾了臣妾孩儿的血,倒是不必再沾染上臣妾的了。金簪、剪子、投缳……臣妾总能找着机会。”
皇帝的脸色骤然难看起来,苏培盛都犹豫着待会儿他发起火来要不要挡一挡,便听着皇帝叹了口气:“……仍让她们伺候你罢。”
“臣妾,叩谢皇恩。”
年世兰端端正正地磕了一个头,也不要苏培盛扶,自个儿慢慢站了起来,迎上殿外颂芝担心的目光时,还能扯出一个苍凉的笑来。
她又回头望了一眼勤政殿,她头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那里边端坐着的帝王,是何等负心薄情之人。
她想起最后一次见皇后时,她那时已然不太清醒了,但见着她时,仍然露出一个笑容,嗓音嘶哑而难听:“你终有一天,会……”
她那时以为皇后是在诅咒自己宠爱不再,失去君心。
可想到昨日那个荷包,年世兰又明白过来了,她向来自恃皇帝宠爱,对着皇后多加嘲讽,可皇后早已看透皇帝本不是可以托付一生的良人。
她已然得到报应了。
得了吩咐的小厦子连忙跟了上来,恭恭敬敬道:“皇上担心娘娘,叫奴才一路护着娘娘回去呢。”
护着她?不过是监视她会不会趁着路上递出信去吧。
年世兰对着那仍然明烈昭昭的天光,轻轻吐出一口郁气。
第65章
消息传到安陵容那儿的时候,她正在喂淑质吃小厨房新倒腾出来的黄金糕,烘烤之后的黄金糕边缘带上了一层漂亮的焦色,入口却带着一股软糯的甜味儿,淑质和弘珩都很喜欢这道小点心。
淑质见亲亲额娘突然就愣在那里,有些不满地晃了晃小胖手,皇帝前几日才赏赐了一对儿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下来,淑质很喜欢这样亮晶晶的镯子,这几日里除了洗澡睡觉都要戴着。
安陵容听着女儿嫩嫩的小细嗓子在耳边一直叫嚷,这才回过神来,又喂了她一块儿黄金糕,淑质这才又高兴起来。
只是安静了没一会儿,她又扶着紫檀小几站了起来,扑过去给正在玩儿鲁班锁的哥哥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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