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淡淡地应了一声,他昨日自宫中回来后便一直心气不顺,今日听着这事儿原本不想过来,只打发苏培盛来一遭便是。
却突然想起纯元和那个早夭的孩子。
那该是他的二阿哥。
想到自小便不得他喜欢的四阿哥,皇帝叹了口气,这才决定来看一看。
听着了外边儿的动静,四阿哥的眼皮动了动,随即醒了过来,见着那道明黄身影,还有些不可置信,一时间红了眼眶,轻声唤了声:“皇阿玛……”
安陵容瞧着,四阿哥年纪虽小,论起心眼子倒是比华妃多上许多。
皇帝冷待这个儿子多年,眼下虽因着纯元和孩子的事儿对他难得生出些慈爱之心,却也只停留在应了一声,便询问起温太医他的伤势时,得知无大碍后,便转身问起甄嬛:“朕方才,似乎听见你知道四阿哥是为何才会失足摔下来的?”
近日皇帝总是有许多烦心事,也少有召她的时候,甄嬛按捺下心中不断翻腾的抵触之情,只淡声回道:“臣妾凑近了一瞧,发现四阿哥穿的鞋已然跌破了,正想着叫人拿去量了长度,日后再为四阿哥送一双新鞋来。却不想发现这鞋底已然薄得只剩一层,脚底更满是污泥,臣妾便想,这脚上的鞋都穿着不爽利,四阿哥在外游玩时难免有所不适,这遭从假山上摔下来,大底便是因着鞋子的缘故了。”
见皇帝因着她的话神色渐渐缓和,华妃心中一紧,正要说些什么,便被皇帝冷厉的话给有些吓着了。
“原先伺候四阿哥的宫人,都拉去辛者库服役。华妃,你替四阿哥再重新选一批伺候的人,记着,要懂事的。蠢笨的奴才,留着有何用?”
皇帝瞧了一圈室内的摆设,又看着四阿哥床上明显已经旧了的窗幔被子,难得缓下了声气:“好好养病,待八月回宫之时,朕会亲自为你择一位师傅,叫你同三阿哥一同进学。”
在场之人都被他这话给惊了一惊。
“儿臣多谢皇阿玛!”四阿哥双眼亮晶晶地望着皇帝,苍白的脸上因着激动浮现出了几抹血色,但下一瞬他便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犹豫地开口,“儿臣还想求皇阿玛一件事儿……”
“直说便是。”
虽说皇帝话说得和蔼,但是在场之人都不是个蠢笨的。华妃更是在心中暗嫌小家子气就是小家子气,有朝一日得了皇上的宠爱也是个眼皮子浅的,迫不及待便要起好处来了。
甄嬛还有些担心,安陵容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出声。
这一世的甄嬛还未曾领略到这位四阿哥的脑瓜子有多好使呢。
果不其然,得了皇帝的应允,四阿哥似是得了些鼓舞,这才轻声道:“皇阿玛能否将嬷嬷仍留在儿臣身边?嬷嬷照顾了儿臣许多年,殿内殿外许多事儿都要劳烦嬷嬷,今日也是儿臣自个儿调皮,趁嬷嬷浣衣时跑了出去,这才跌破了头。求皇阿玛宽恕嬷嬷,仍叫她照顾儿臣,好吗?”
皇帝有些意外:“这便是你所求的?”
而不是求他的庇护,乃至一位出身更高贵的养母?
四阿哥点了点头,目光纯净:“是,这便是儿臣所愿。”
“既如此。”皇帝略略沉吟,“那便让她仍在你身边伺候,只记着,你是阿哥,是主子,没有要因为奴才委屈主子的道理。”
“可知道了?”
“是!皇阿玛!”
望着父子间愈发温情融融的情景,华妃神色有些不好,颂芝连忙扶住她的手,轻声提醒道:“娘娘……”
华妃这才忍住心中的不悦之情,四阿哥不过是婢女所生,算下来比前朝那位八爷出身还要低些,到时候自己将来的孩子还要叫这等卑贱之人兄长,光是想想便要呕死她了!
她这股气直到回了清凉殿才发出来。
望着碎了一地的琉璃茶盏,颂芝忙唤了殿外的小宫女进来收拾,一边还要小心翼翼地给华妃打扇:“娘娘,您千金贵体,何苦为了那等子小人生气呢?再说了,四阿哥被皇上放在圆明园不闻不问这么多年,便是接回宫里又如何?照样是个蠢笨不受宠的,娘娘您瞧瞧三阿哥,便知道了。”
“……若只是让四阿哥回宫养着,便也罢了,不过是个婢生子,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华妃眼尾隐隐发红,“颂芝,你没瞧见皇上待莞贵人和怡嫔那副模样吗?一个二个,都是不安分的狐媚子!”
说到最后,她又开始生气,一把抽过颂芝手里的泥金真丝绡麋竹扇狠狠地掷了出去。
颂芝连忙跪下,殷勤地给她捏腿:“娘娘,您将来可是要做中宫皇后的人,莞贵人与怡嫔不过是两个小小的妃妾。待您登上皇后凤座,便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华妃听了心情略微舒畅一些,却仍是不满:“废后的诏书还没下来吗?叫人去打听打听,也好吩咐黄规全重新准备些皇后规制的珠钗步摇什么的。本宫可不会学乌拉那拉氏那副穷酸做派,到底是庶女出身,就是小家子气。”
“是,奴婢这就去。”
颂芝还没出去多久,便和周宁海两人脸色难看地回来了。
华妃原本还在首饰盒里挑挑拣拣,见她们俩这幅模样,脸色也阴沉下来:“怎么了?”
周宁海扑通一下跪下了:“娘娘……宫里边儿的人只说皇后抱恙须得静养,没传来废后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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