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她看得久了,皇后笑着道:“怡贵人怎么一直瞧着那梅花?”
皇帝的视线顺势移了过去,瞧着那红梅冷艳,却勾起过往旧事,一时脸上的神情淡了下来,重又恢复了那副不苟言笑的君王模样。
安陵容知道皇后如今有多恨她这个肚子,不过……她微微一笑,清声道:“臣妾听闻除夕夜向来有剪花枝祈福祭神的习俗,看着这梅花清姿过人,便想着待会儿亲自去倚梅园剪花枝,以求我大清来年国泰民安,皇上与太后、皇后娘娘常康健,宫中姐妹得愿所偿。”
“你给别人都求了,难不成没给自己及肚中的皇儿有所求?”见安陵容点点头却不说话,皇帝笑了笑,“雪天路滑,月色朦胧,倒是不好叫你亲自去。朕替你折一枝梅花来,权作朕的心意吧。”
安陵容垂首:“皇上龙体要紧,如今外边儿正下着雪,怎好劳烦皇上。”
“这有何妨,你且等着。”
皇帝说完之后便同宗亲继续饮酒了,安陵容察觉到四面八方飘过来的眼刀子,微微一笑。
皇帝虽说对着每一个宠爱的女人的情分不过微薄,可是君子一诺,言出必行,他是不会出言而不遵的。
看着那白玉瓶中光秃秃的一枝梅花,安陵容脸上不自觉地浮出笑来,苏培盛见她笑了,便也放心了:“皇上原是打算要同小主您一同赏梅的,可小主您也知道,这除夕夜按着规矩该是帝后同寝。皇后娘娘那边儿遣了人来请,皇上不好拂了皇后娘娘的面子,特地让奴才送来,说是让小主和您肚子里的小阿哥高兴呢。”
“雪夜清寒,皇上可是一人去的?没冻着吧?”
苏大公公很快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恭敬道:“有十七爷陪着呢,今儿倚梅园中的宫女太监俱都下值了,倒是让皇上自个儿亲自选了一树梅花,亲手折了让奴才送来,小主,这可是宫中其他小主从未有过的福气呀。”
“多谢苏公公。”安陵容笑了笑,身后的宝桑机灵地递过去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雪天在外行走难免觉得冷,公公回去热些酒喝喝,也当是过了这佳节。”
苏培盛千恩万谢地退下了,宝桑帮着禾玉姑姑一道儿给她拆了发髻上的钗环耳铛,忍不住乐得笑出声来。
安陵容拿这个日渐稳重,但偶尔还是要露出傻样子的丫头没法,禾玉一边拿篦子轻轻给她梳头,一边笑道:“皇上心中记挂着小主,便也记挂着您肚子里的皇嗣,只要娘娘一直能让皇上见着、念着您的好,这宫中,便有这孩子的一席之地。”
安陵容闭了闭眼:“劳烦姑姑明日替我走一趟养心殿,将我前些日子配好的三匀香送一些去。”
“三匀香味淡气纯,古书中记载只需在香炉中放上一些便能得整夜安眠。”禾玉笑得越发慈蔼,“小主聪敏,与其送些汤汤水水,不如以香代人,常常见着便好。”
安陵容笑了笑,这一世她不是没有想过多读诗书以此来谋求皇帝赏识,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很快就被她放弃了。正如端庄稳重是沈眉庄的优势,聪颖博学是甄嬛的优势,她安陵容既要获得皇帝的宠爱,便不能同别人重了去。
她当是独一无二的安陵容。
宝桑刚从小厨房里拿了新做的点心,便看见宝鹃神色匆匆地从外边儿回来,撞见她了也不见往日的趾高气扬,反倒是有些慌乱。
她敏感地觉得宝鹃有些不对劲。
没得是偷拿了小主的首饰吧!
宝桑很严肃地告诉了安陵容自己的猜想,原本还因为她的认真模样严阵以待的安陵容听了之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了,我知道了,宝桑越来越聪明了。喏,这碟子蜂蜜栗子糕便给你,当作是‘忠心护主’的奖赏吧。”
“小主!”宝桑有些急了,她可不是想讨赏才说这些话的,安陵容点点头:“你说的事儿我会放在心上的。”
见小主对此事重视起来,宝桑这才高高兴兴地点了头,也没忘捻起几块栗子糕吃起来。
禾玉看着那小丫头很快就投入吃糕饼的背影,不由轻声道:“小主对宝鹃可是早有提防?”
“背主之人,自个儿在心气儿上便短了别人一截,我如何瞧不出来。”安陵容重又捡起绣了一半的浅黄色并蒂莲纹肚兜,手上穿针引线的动作仍旧行云流水,似乎半点没受身边人背叛的影响。
禾玉看着越发坚定了跟着这位小主的心,此人心性坚毅,日后……多半是有大造化的。
皇帝放下剔红云鹤毛笔,一时间脖颈间有些酸疼,苏培盛见状便问道:“皇上今日批了两三个时辰的折子了,可要歇歇?”
皇帝略略思索:“去钟粹宫。”
“嗻。”苏培盛下去准备銮驾了,心中又不免对钟粹宫那位小主的评价又高了些,这怀着孕又能让皇帝隔两日便去她宫中走一回,最紧要的是他们这些底下人可一句话都没提,全靠皇帝自个儿想去,这等手段,待她生下阿哥,这后宫风向怕是要变了。
皇帝还未进殿,便听得殿内传来一阵清亮又柔婉的歌声。
歌喉灵而美,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
皇帝在殿外驻足片刻,听得那阵歌声仍旧动听,较之自己过往听到的,却又多了份道不明说不清的绵绵之意。
他抬脚进去,便看见安陵容身上盖着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轻抚着肚子,微微垂下的眼睫浓而密,像两把小扇子,扑簌簌地便要扇来一阵动人心弦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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