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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丽就比较执着,常常追在张院长屁股后面问个没完,每次得到张院长敷衍的回答,都一脸郁结翘起嘴闷闷不乐。
    她还记得有一次,和平带她和美丽偷偷去张院长的办公室找证据。记得那是个大年三十的晚上,张院长回家过年,福利院只有一个值班老师,和平和她们说好,熄灯了别睡着,等到墙上的钟指到十二点,他们就出来上厕所,在厕所门口集合。
    那晚院子里下鹅毛大雪,走廊上黑着灯,挡不住窗外银白色一片。她们蹑手蹑脚跟在和平身后,摸进张院长的办公室。和平不知从哪里知道,张院长把能解开大家身世之谜的文件和物品都锁在办公室的文件柜里,甚至打听到了张院长藏钥匙的地方。
    果然,和平如愿找到钥匙,打开文件柜,里面整整齐齐排满纸盒子,每个上面都写了小朋友的名字。
    每个被收养的小朋友,或者长大成人的孤儿,离开前都会收到张院长的一个纸盒子,原来这就是张院长存放纸盒子的地方。她和美丽都兴奋地不得了,爬上凳子去找写有自己名字的盒子。
    最先找到自己盒子的是和平,他打开盒子,神色一顿。微微探过头去看,发现盒子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件褪了色的婴儿短袖汗衫,还有一条破尿布。和平一定是极失望的,只是他停了片刻,最后笑了笑说:“听说我来的时候是夏天,原来穿的就是这一身。”
    微微的盒子就捧在她手里,份量轻得她不敢看,还是和平替她打开,笑说:“来,看看我们微微盒子里有什么。”
    盒子里只有一条簇新的羊毛毯,一件旧棉袄,还有一只小信封。美丽抓过那条毛毯摸了摸,赞叹:“好软哦,微微不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吧?”和平仔细看了看那件旧棉袄,摇摇头:“才不会,这件棉袄上还有个洞,也不比我的衣服新。”
    微微拿到的是那只小信封,抖了抖,倒出里面一对耳钉。两颗珍珠,颜色暗黄,一点也不好看,还一颗大一颗小。信封里也没有只字片语。微微不死心,又拿起信封倒了倒,可惜确实什么也没有。
    “找到了!找到了!”美丽在一边喊,吓得和平一把捂住她的嘴。几个小脑袋聚过去看美丽的盒子,怪不得她兴奋,那个盒子比其他的都要大。美丽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一件件数里面的东西。小裙子,小棉袄,手织的小毛衣,还有大信封,里面有个女人的照片,有和美丽相似的眉眼,笑得年轻爽朗。
    信封里面还有一张信纸。那年微微和美丽还是小学生,三个人里文化水平最高的是和平。美丽把信纸递给和平,他就着窗外的亮光念:“福利院的同志,你好。囡囡就请你们照顾。我和她爸爸都在城里打工,生了个女娃,样子又长成这样,送回去也没有人养。家里人都是想要男娃的,我们又肯定交不起罚款,所以……”
    读到这里,和平顿了顿,停下来,回头扫了一眼美丽。美丽正低着头,一言不发咬着嘴唇。微微觉得美丽快哭了,也不敢说话。信还有很长,和平一目十行地往下扫,最后终于在信尾发现了什么,才继续读:“……照片留给囡囡,拜托你们给她看看,叫她不要忘记妈妈。如果哪天我们挣到钱,会回来领回她。此致敬礼,囡囡的妈妈。”
    这一晚她和美丽都睡不着。窗外的雪花落得悄无声息,窗台上的积雪堆了厚厚的一沓。微微在心里安慰自己,肯定的,她的父母是有万不得已的原因才会放弃她,要不然怎么只给她留下那几件东西。那时候她懵懵懂懂并不太懂,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她倒宁愿父母是穷人,吃不上饭,万般无奈才把她抱来了福利院。富人的生活她想象不出,不知富人为了什么原因才会不要自己的小孩。
    不过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也没什么大不了,福利院挺好的,有张院长,有小朋友,有美丽,还有和平。
    她和美丽都睡上铺,正好头靠着头。借着雪夜的微光望去,美丽不知在想些什么,瞪着大眼睛怔怔望向窗外,许久默默无语,半天才翻了个身,自言自语说:“妈妈叫我不要忘记她,她会回来接我。”
    后来微微还真见过美丽的妈妈。
    又是哪一年的冬天,春节将至。小朋友在院子里围成一圈踢毽子,美丽是呼风唤雨朋友最多的那一个,而她,又是被美丽嫌弃落了单的那一个。她去门口帮张院长倒垃圾,被一个中年女人拉住胳膊:“小朋友,你住在那家福利院里?”
    她抬头警惕地打量那个女人。穿一件破旧的蓝色羽绒服,凌乱的头发,嘴唇冻得裂了口子,拉住她的手干燥粗砺。她点头,那个女人又问:“福利院里有没有一个比你大一两岁的女娃,皮肤很白,头发也是白的?”
    微微才认出,她就是美丽盒子里照片上的那个女人,吃惊地瞪大眼睛:“你是美丽的妈妈?你来领她回去?”
    那个女人慌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想远远看看她。”
    她哪里管得了这许多,已经激动地挣开那女人的手,急急往回跑,边跑边喊:“美丽!美丽!你妈妈来了!”
    美丽听到动静,从踢毽子的人群里跑出来,慌忙问她:“哪里哪里?”
    微微指向身后:“那里。”可是那个女人早不在那里,只有远处一个快步离开的蓝色影子。她只好说:“她走了,那个穿蓝色羽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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