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意味不明道:“晚晚?”
温舟勍好整以暇,悠闲惬意的喝着杯里的牛奶,任她目光一遍遍扫射。
她心里古怪,又不知从何问起,话到嘴边,最后擦擦嘴起身,“我有事出门一趟,今天艳阳高照,你记得晒晒被套。”
赵鼎从家里来接上她到达医院,已经时间不早。
医院大厅正上方悬挂这一个巨大的圆形钟表,她看着时针一点点走向11,顿住的脚步迈开,往楼梯方向走去。
来了这么多次,她没坐过电梯。
好像借着盘旋而上的几百层台阶,可以将肚子里的话修改修改再修改。同时,楼道里的药水味会淡一些,她呼吸频率渐高,但是胸腔的闷仄却比电梯里面对病人时轻上许多。
医生冯澜看到她,走了过来,“昨晚忽然高烧不下,急救了一晚上,可能还没醒。”
“……没事,我坐坐就走。”
她往病房走,站在门口,呼吸了几秒才推门进去。
冯澜见怪不怪,摇摇头往护士站去了。
推开门,今日没有听到血液透析机器运作的声音,那个冷冰冰的像坚硬轮毂一样运转的机器像是开车从身上反反复复碾过,挤出发黑的鲜血,疼的人骨头都跟着颤抖。
粉色颜料涂染的房间,氧气机嘀嘀嘀的声音好似一把锋利的剪刀卡在了花瓣上。
床上的人呼吸浅几不可闻,脸色白得像一张纸,薄薄一层,似乎随时会破一阵小风给吹破掉,她听到动静,极慢的转过头来,眼睛撑开了细线般的一条缝,撑着在嘴角勾起了极浅的弧度。
她累的连笑都翘不起来。
化疗让她头发掉尽,眉毛都没了,圆圆的脑袋,五官清楚的暴露着,怎么看,床上的人俨然与来人长相一模一样。
商渔,不,应该说床上的人才是商渔,她是章晚,她的双胞胎姐姐——章晚。
她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床上的人,原本要说的“我演不下去了,结婚也没有用,我做不到让他放下”忽然就止在了嘴边。
“商渔……”
商渔白着脸看她,轻轻笑了笑,“姐、姐姐……”
她探着指尖,想要握住她的手,费了全身力气,原来手指还纹丝未动。
章晚握住她的手,看她强撑着笑,茫然无力感顿生,这是她每次走进这间房都会被攫取不散的情绪。
昨晚从疼意中醒来,这种滋味并不陌生。
她和商渔之间有双胞胎感应,以前这种感觉并不强烈,只是在商渔得病以后,或许是她承载的痛意到了她一人无力支撑的地步,才会让她这个双胞胎姐姐分到那么清楚深刻的疼痛。
然而这种身体上化疗腰穿的疼,却还比不上她想起厉斯远时的疼,以至于章晚每每见到厉斯远,心口便会泛上丝丝麻麻的疼意。
商渔,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章晚不喜欢她这个妹妹,看她做过的蠢事不算少,小时候还陪她做过一件蠢事,只是没想到姐妹两人多年后再见,又是帮她做蠢事。
章晚看着她,长长叹气。
商渔食指微动,点点她的手安抚。
昨夜她发高烧,今日只能做到这种地步。
章晚侧头,看着墙壁轻骂了一声,转回来看商渔:“我欠你的是不是。”
两人七岁分开,十六年后再见,谈不上什么深厚感情。
说完,她站起,“好好休息,既然答应帮你骗过厉斯远往他对你死心,我不会食言而肥。”
大步走出病房,章晚坐到走廊长椅,重重的按压着眉心,挤走那涌上来的酸意。
“小渔?”
厉斯远疑惑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
章晚猛地睁开眼,后背瞬间翻起一阵悚然,她站起惊讶的瞪着厉斯远,“你怎么在这?”
厉斯远脚步飞快走来,“朱金阔的父亲快要不行了我来看看。”
他左右看看,“这楼住的都是重症病人吧,你怎么来这里,你怀孕了不要随处乱跑,温舟勍呢?他就让你一个人过来?”
“我,我……”章晚结巴道:“我来看同事,他来干什么。”
后背虚汗浮起,她身体不敢往后面病房偏一点。
“同事?”厉斯远拧眉,往她身后病房看了眼,走了过去,“进去了吗?我陪你,一个人别到处乱跑。”
章晚看着他手放在门把上,心跳跃到了喉咙口。
她呆呆的看着厉斯远,一瞬间有太多的念头浮转上来。
她就站在这里,甚至不用说一个字,就放任的看着他推开门走进去,之后就再也和她无关了。
有人不用一个人待在棺材一样的病房,一个人化疗,一个人腰穿,一个人都要死了还牵挂着另一个男人让自己疼到深夜高烧不止,巨大疼意铺天盖地潮水般向她袭来,这种吞噬人的疼意甚至可以让感情并无多少的双胞胎姐姐都能跟着痛醒。
“小渔?”厉斯远目露悲伤,温柔卑微,“我不做什么,就是陪着你,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这里毕竟是医院。”
可有的人已经几乎了无生息的在这躺了五个月了。
他说着,就要转动门把手。
章晚看着他的动作,忽然无法压抑的痛让她瞬间弯下腰,身体打晃撑着墙壁才站稳。
“小渔!”
厉斯远瞳孔猛地一缩,冲过来扶住她,看她额头忽然生起的一片冷汗和苍白的脸,着急的抱起她往护士站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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