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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暗涌
    傍晚, 五皇子登门,还带来了神情很嫌弃步伐却很诚实的邀月。
    临近夏日,天气越发炎热, 施乔儿干脆让人在小亭中多挂了几盏明灯,饭菜就布置在亭子中, 既靠水消暑,也能仰头赏月。
    沈清河到哪都改不了种竹子的习惯, 园子里头, 修竹错落花丛之间, 风吹时挺拔的身姿未曾压低一瞬,唯被带走清香几许, 送至亭中,沁人心脾。
    施乔儿吃了没几口, 便兴高采烈拉邀月去别处玩了, 亭子里头只剩下了沈清河和老五。
    近处无人, 朱昭装结巴的那套干脆就不用了,对着沈清河低声道:“先生若嫌六部琐碎, 内阁也是使得的。”
    沈清河:“不去。”
    朱昭:“那……御史台?”
    沈清河:“不去。”
    朱昭:“再不济,大理寺督察院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忙了点,累了点。”
    沈清河:“不去。”
    朱昭彻底无话了。
    哭丧着脸寻思半天, 终是一叹气道:“封赏官职您一概不要, 可您毕竟是立了大功的,总要给朝廷一个表现的机会吧,不然传出去也不好不是?”
    沈清河神情温和, 嘴角噙着淡淡笑意, 道:“我想要的, 一开始时便已经告诉殿下了。”
    朱昭回想片刻,展颜一笑道:“先生放心,我说过的话,决不食言。”
    其实早在朱昭亲临学堂请沈清河出山,沈清河就已经明确告诉了他,无论他是否愿意铸新币,请他出山的决心有多重,只要他用上了他沈清河一回,便此生不得对施家上下动起一丝歪心,否则天地皆诛。
    沈清河是个好脾气的,但擅长把丑话说在前面,朱昭能一口应下,一开始他也未曾料到。
    “东南一行,我与先生也算同生共死,今日便将真心话对先生,全部宣之于口。”
    朱昭饮了口酒,深叹一口气道:“我这些年,在宗人府装傻充愣,侥幸得下来一条命,我初时当真是怨,我怨满朝文武,怨那些大臣,我恨极了他们,恨他们为什么在过去对我的兄长母后百般讨好奉承,但等我们到了危难之际,竟无一人敢现身哪怕上谏一句良言。我觉得人这个东西,太没意思了,我那时也想过,想着有朝一日等我出去,我一定要让所有人付出代价。”
    说到后面,朱昭忍不住嗤笑一声,似乎是对自己过去的天真想法感到无奈。
    他举起了手,对沈清河比划着:“刚入宗人府那年,我十六,现在我二十六了。先生,我……看开太多东西了,我觉得我不是不想恨,我是觉得没必要了,人这一生,太过短暂,抓住一样,便要失去另一样,我已经失去十年时光,若仍执意对过去耿耿于怀,又该如何去谋取我的日后?得不偿失啊。况且,他们在当时的境况里,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自保罢了,若敢求情,呵,那一位的秉性,我比谁都清楚……”
    “可唯有一件!唯有一件!”朱昭的语气倏然激动起来,强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道,“我从头到尾都不愿信,我大哥他!”
    只听一声脆响,沈清河与他碰了下杯,温声道:“殿下,我敬你。”
    朱昭恍然惊醒,意识到自己差点说出不该说的话。
    亭中四方通透,是赏月喝酒的好去处,也是受人监视的好去处。
    施乔儿前儿不久在池塘中洒了小鱼苗,这会领着猫带着人正在池边撒鱼食,小嘴喋喋不休道:“以后你若有空,尽管来找我玩,我相公近些日子便要回学堂教书去了,我白日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同你聊聊天……哎邀月你有没有在听我同你说话?”
    邀月连忙转回头,目光从屋脊后收回:“在听。”
    施乔儿翻了个白眼:“在听就怪了,算了,我不跟你计较,感觉这会子有点发凉,我回屋披件衣服,你帮我喂一小会鱼吧。”
    邀月从她手中接盛放鱼食的白瓷小盏,指尖捏着被切成小粒晒干的颗颗鱼食,目送着施乔儿回房以后,抬手一扬,坚硬颗粒如天女散花般袭上屋脊,传出一阵闷响。
    果然有人。
    数月后,因铸币改革,朝廷由此揪出朝中第一批大量贪官污吏,但因官官相护,证据不足,朝堂上出现两种声音。一种是以三皇子为首,认为此事需从长计议,朝中正值用人之际,不可捕风捉影裁去人才,引朝局动荡。一种以五皇子为首,坚定不移认为须将贪者彻底找出惩治,否则社稷有损,民心有失。
    说是为首,其实站在老五身后的,只有寥寥数人,齐王世子算是其中一个。
    晌午从朝房出来,朱传嗣这回没急着回家抱闺女,上了马车径直吩咐去沈家。
    头顶太阳大得很,待朱传嗣赶到沈家书房,额头的汗珠子跟刚淋了一场雨似的,端起凉茶便往嘴里送,一通喝完感慨道:“当真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去年这个时候就下大雨,发大水。赶到今年了,又一滴雨没有了,连续几个月的大太阳,别说地皮,山都快给晒裂了,这老天当真不想让人活。”
    沈清河将简牍放下,抬眼悠悠瞧去道:“姐夫算着我今日休沐,大老远赶来,应该不是只为对我说这两句抱怨吧?”
    朱传嗣用帕子擦干额上的汗,笑道:“什么都瞒不住你,也罢,我且问你一句,老五坚持揪出贪官污吏,是不是你给出的主意?他要是真能把这活儿拿下了,当真就是跟他三哥彻底翻脸了,毕竟那些官员里头可没少是他三哥的党羽,他一个出宗人府不久的废弃皇子,落下的手笔越来越大,你怎么敢的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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