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周君有心揭过,他也面色不改:“出去。”周君从位置上走出,刚步到门边,周阎又道:“明天你出去请杨小姐看场电影。”周君身体一顿,头也不回地只答道:“不去。”周阎一怒:“你怎么不能去了!”周君回身指着自己的脸:“养伤,你没看见我一脸的伤,也打得下来?”
他忿忿不平,知道大哥对他严厉惯了。知道是一回事,受不受得了又是一回事。大嫂好歹还问一句,他大哥倒好,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如果他真从家里偷东西给雍晋,他且受得住这一巴掌,偏生他没有,周少爷简直冤枉死了。
再想到偷鼻烟壶,那不知是不是故意收在里头的机密文件。一个周阎,一位雍晋,都同耍猴似的对他,他欠这两人什么了!
周阎端坐在那头,仍然冷硬道:“要是二姨还在,我也不想管你。”周君被说得伤心了,他瞪着眼反驳:“要是我娘在,你看她骂不骂你,分明是你生意连累到我。”周阎见他顶嘴,怒道:“我说的是你喜欢谁不好,偏要喜欢男人,关我生意什么事!”
周君掀开自己衣袖,让周阎看自己一手的伤:“我喜欢男人也要不了我的命,你生意要命啊!那艾伦是不是卖鸦片给你,他昨天把我抓去了,要给我打毒品,还拿枪打……”
话还没说完,周阎猛拍桌面,煤油灯被震了下去,惊天响。周阎一双眼赤红,面色勃然:“你说他对你做了什么?!”周君被吓得瑟缩一下,气势一下就弱了。到底是面对从小到大都惧畏的大哥,刚刚那股子因委屈而生的勇气全跑光了,他闭紧嘴,装死。
周阎的火却没消,大发雷霆,他把桌面上的东西一股恼推了下去,气得额上青筋直跳。周君又往后退了几步,恨不得贴到门板上。只见周阎背着手在房中走了几步,忽地盯住他:“你……你带你嫂子去香港住一段时间。”
怎么一个两个都让他走,周君梗着脖子:“别说我了,嫂子肯定不同意的。”周阎也不知怎么,脸色一下白了,捂着腹部弯下腰,像是突然疼极的模样。周君有心上前,却被周阎喝住。大哥似极其不耐道:“滚,给我滚。”周君看了大哥几眼,咬牙转身跑出书房。他要找嫂子,只有嫂子才能制住大哥。
他一路跑进大厅,问旁人嫂子在哪。有人说夫人在后院采花。周君马不停蹄赶道后院,却见嫂子立在廊下喂鸽子。不知哪来的几只鸽子,不怕人,三两只停在石板上。周君一来就全惊飞了,扑腾扑腾地,落了好些灰羽。周君三言两语将事一说,嫂子果然急了,提着旗袍就往书房方向走。
绣花拖鞋在石板地上急促耷拉着,直到远去。周君平复呼吸,慢慢地靠在廊边木栏上。他打开掌心,看着手里的鸽子毛。质感柔顺,很是轻飘。他吹落手里的毛,头一跳跳地在发疼。大冬天的,哪来的鸽子。
大哥和嫂子,究竟在做些什么。还是说,他们分别,在做什么。
第40章
待在国内越久,认识的人越多,倒也越像外人。在国外的时候一天天想着回家,回来以后倒不如心里头惦念着,隔得远了还美些。也不是说周家待他不好,但自从他娘去了以后,也许他的家早没了。娘还在的时候,总说让他学业有成以后成家,就有了根。
倚在廊下,嗅着冷风,周君心下隐动。谁说不是呢,有美貌娇妻,生个一连串的小孩儿,一口一个爸爸父亲爹地,再动荡的根儿也能被这一声声给种到地里。可他偏生不能,遇到雍晋,那男人倒成了心里头的魔障了。
明知道是握不住的东西却偏要握,心里头知道不长久却还是要沉迷。才刚想通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别的人,他一直在廊下倚到唇鼻吐雾全是白息,这才慢慢往回走。晚饭的时候大哥端坐在主位,嫂子给大哥勺汤,不时凑到大哥耳边低语。
倒是副亲亲密密的模样,周君觉着大概也是自己多心了,这一家人总不会都在做戏吧,谁都瞒着谁做点别的事情,那周家可真的要垮了。周阎还是那句话:“你同杨小姐看电影,家里的车你开出去,穿得体面些去接人家。”周君勺子在碗里搅了几圈,汤汁动荡着溅出几滴,落在瓷盘上,有些碍眼。
他抬起眼看周阎,周阎却不看他。一顿饭吃得让周君食不知味,他回到房间,在灯下提笔写几个词,赫然就是那天在书房里所窥到的。他把那纸展开来细细看着,紧接着又叹了口气,他把纸烧了。
第二日他穿得很体面地下楼,周阎把电影票推了过来,连带着是一个丝绒盒子。打开一看,精巧的手链,款式很新。周君把盒子和电影票都接过来以后,便出门了。他按时去接了杨小姐,杨小姐今天显然是特意打扮过的,一袭深绿丝绒旗袍,穿着柔软白皮草,再扣一颗宝石胸针。
杨小姐坐进车里朝周君柔柔地笑,周君也不多说话,兴致不算高。开到电影院门口时,他把丝绒盒子递给杨小姐,杨小姐打开一看,小声笑道:“今天怎么没穿我给你送的西装出来?”周君这才想起那被收起的西装,他也不看杨小姐,只低声道:“我大哥送你的礼物。”
杨小姐手一顿,有些迷茫地看向周君。周君却没说得更多,他不该迁怒的,这很不绅士。该发的火得冲着大哥去和他自己。同无辜的女人逞能,太无能。周君心里嫌弃自己,面上春风细雨:“大哥可能见我时时同你出来,也不是多贵重的,就收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