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是个鬓角微白的中年人,神色沉沉,看穿着非富即贵,加上表,一身行头大七位数。
跟她没什么关系,江聿梁收回视线,没打算多看。
正要离开,擦身而过时,她敏锐地捕捉到熟悉的字眼。
……黄友兴。
江聿梁脚步顿了顿。
这三个字的组合不生僻,但也不是随处可见。
她没蠢到觉得这是巧合。
这一行人气势汹汹,看起来不像探病的。
即使只是擦肩,气急败坏的情绪未免也太过明显。
江聿梁正想转头,再多看一眼,手机突然响了。
她接起来,是邱叶汀。
江聿梁:“喂你去哪——”
话没问完,就被打断了。
邱叶汀:“在哪儿?赶紧离开病房附近。”
江聿梁愣了下。
江聿梁:“我现在在一楼,来找你,怎么了?”
邱叶汀:“你先走,我给周宁发信息了。你听着就行,我刚在马路这边买东西,有人……好像不满意。这事有点麻烦。”
江聿梁穿过大厅,眉头微皱:“啊?”
邱叶汀声音低了些。
“对黄友兴被救起来这事,很不满意。他们在打听是谁。感觉不是善茬。”
江聿梁反应快,听懂了。
她脚步没停,边往外走边侧身避过人潮:“好,我知道了。你别太担心,给我发个定位吧,等阿宁下来,我们去找你。”
挂了电话,江聿梁走下阶梯,放慢了步子,深深呼吸,轻吐出一口气。
春夏交接的夜,风里都是植物疯长的气味。
新鲜,明朗,清凉的。
除此以外,因为是医院,也飘着丝丝缕缕消毒水的味道。
进出医院的人群来来往往,神色各异。
迷茫、担忧、劫后余生。
痛苦、放空、焦急万分。
在人间,这里是最接近命运审判的地方。
走到门口,江聿梁没再继续,靠着外墙等周宁下来。
她心绪有些乱,但还是压住了抽烟的冲动,从湿透的外套里,摸出了一颗大白兔。
有点变形融化了。
剥开一颗扔到嘴里,熟悉的甜味很快弥漫开。
她拉回思绪,盘算着什么时候溜回来,得看看黄友兴清醒了没。
还没想完,就被一道平扫过来的大灯晃了眼。
——会不会开车。
——真是够缺德。
一瞬间,这两种想法交替登场。
江聿梁对光很敏感,那车灯过来后,条件反射地就闭眼侧头了。
等能适应后,又飞快睁开看了眼。
一生要强罢了。
这车停在门诊部阶梯前,还未熄火。
江聿梁眉头微挑。
是辆哑光黑的库里南。还改装了些细节,轮毂应该是改成24寸了,花色很特别,跟几乎要融进夜色的车身相比,算是唯一跳跃亮眼的存在。
她百无聊赖地嚼着大白兔。
这种车主,九成九没有自己开门的习惯,这车不熄火,司机不下来,后座怎么下来——
正想着这些无聊问题,后座车门和副驾车门同时开了。
其实换作平时,江聿梁也不会这样盯着看,但现在夜快深了,周围来往的人,投注目光的也不少,她靠在边上,渺小又安全。
而她发现,门很神奇。
当它闭合时,藏住了世界上所有神秘。如果试图探究,就如同站在雪山下,却想看看雪脊背后有什么,都是徒劳。
不上前开,就要等它自行开启。
像这道车门。从露一道缝隙,到被推开。
后座人下来的瞬间,黑夜的一角仿佛被裁下,一并倾泻出来。
江聿梁嚼糖的动作停了半拍。
她观察人,通常习惯从细节开始。
今天不是。
客观来说,这人穿黑色西裤,身高瞩目,面料垂感极好的深灰衬衫。
她知道。
虽然知道,但不会在意。
会记住的只有几秒。
这男人在深色与深色之间,摩西开红海般,自顾自地劈开一道独属于他的空间。
夺魂摄魄。如此贴合幽暗本身的气质,在踏进光源时,被灯影随便照一照,便照出直白至极的美来。
像稀有的大理石,任旁人长眼睛就能看出凛冽清贵,仍挡不住彻骨寒意。
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脚步未停,在踏入门诊部前,视线朝旁边随意扫了一眼。
即使知道不是在看她,被那道眼神滑过,江聿梁下意识微仰了仰脑袋。
……好像躲探照灯一样。
她自己反应过来后,都无奈笑了笑,直起身子,把化掉的奶糖尽数抿开。
*
林柏在陈牧洲身边做了四年特助,靠的就是脑子和观察力。
刚下车,他就注意到一个不太寻常的身影。
倒不是说认识,但对方衣服从上湿到下,半干不干的。
狼狈成这样,还是很出挑,挺神奇的。
不消几秒,林柏就想到什么。
据说黄友兴是被女人救起来的——
“应该是她。”
路过她时,林柏轻声提醒陈牧洲。
陈牧洲反应清淡。
他只是投去一瞥,一言不发,径直走进室内,将夜色留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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