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刻意变沉,带着一丝丝的粗气。她正是在女扮男装,身上穿着锦缎织成的袴褶,束发戴冠、腰以镂金的服带,左耳挂着单只银环,骑在白马上活脱脱的贵族俏公子。
每回出宫她都喜欢以男子装扮,因为自己长得实在太美,常有不识好歹的人来搭讪,女扮男装便能免去一些麻烦。
“元珺弟弟。”拓跋宏配合得拱手还礼,他的打扮则以非常简素的汉人妆容,一副胡风汉韵姿态,并穿着浣濯之衣,尽管低调可仍掩盖不住长相的贵气及与身俱来的王风。
私下里,少帝偷偷给自己取了个元氏的汉姓,因而兄妹两在宫外都以元宏、元珺自称。刘应与兰雅在一旁牵着马,不约而同相视一笑,都觉得主子们这行为有趣。
京城内繁华鼎盛,来往的人潮装扮各异,其中不仅有鲜卑与汉人,也还有其他的游牧民族跟西域胡商。他们于路相望,驼铃相继交响,四方珍奇皆所聚集于此。
少帝一路巡视民情,看着不同的民俗在这片疆域上杂相揉乱,兼容并蓄,这也表示历来天子治国有方。可想到治国二字,他眉眼间的悦色又凝沉了三分。
“宏兄。”拓跋珺忽然唤他,跳下白马,整理衣装:“弟去趟附近的小书坊,兄先到前面的泰平楼等我。”
拓跋宏也跳下了马,走到公主面前:“什么书籍?难道宫中的藏书里没有吗。”
“我说了你可不能骂我。”拓跋珺咧嘴微笑。
拓跋宏点头:“你说。”
拓跋珺嬉皮带笑的:“实不相瞒,弟平日会偷偷看些话本子。”
“哦~”拓跋宏恍然张口,这鬼灵的丫头难怪在宫里有时候乖得出奇,时常拿着书籍一副认真作态。遂伸手轻轻敲了敲她脑门:“吾弟尚且年幼,就开始看些这些不正经的话本,难怪要躲着为兄。”
“大公子误解了。”兰雅帮忙解释道:“小公子只是看一些私人编写的宫禁逸闻。”
“宫禁逸闻?”拓跋宏便又在公主的脑门上轻轻一敲:“那些都是长舌谣言,有什么好看的,俱不可信。”
“总比四书五经好看。”拓跋珺轻声反驳:“而且我看得这篇还蛮有意思,说的是西晋皇后贾南风引起八王之乱。可惜只出了半卷,所以我想去看看另外半卷出了没。”
听到这八王之乱,拓跋宏冷笑一声,讽刺道:“这西晋灭国的故事确实有意思,你有此兴那就去买吧。”
拓跋珺颔首一点,对兰雅吩咐说:“市井人杂,你先跟着公子。”
“小公子多加小心。”兰雅柔声叮咛。
拓跋珺只身而去,抄着小路很快就到小书坊门口。
小小的一间墨香店铺,牌匾上写着瘦劲有力的‘雯华’二字,进进出出的文人颇多,生意十分火热。
拓跋珺站在原地,抬头看着匾额的字习惯性地呆了一会,心间丝丝发痒。
汉人的字她没看过成千,也至少有上百。这个人的字无乖无戾、端正不苟,提按分明,横之长者瘦挺舒展,横之短者粗壮有力,体势又透出几分劲媚。令她分辨不出写字之人是男是女,好奇使然,心下总是发痒。
片刻后,她收敛思绪,负手挺胸进入书铺内。
“房姨,《乱世妖后》的下一卷出了吗?”这时,书坊里的往客有人在问。
《乱世妖后》就是拓跋珺正在看的晋朝史,从凶妒暴虐的妖后立场侧写出当时的朝堂黑暗。
另一个文客含笑夸赞说:“真想见一见这位撰作先生,能把故事写得如此通透淋漓,定是有颗玲珑八面的巧心。”
被唤作房姨的汉人妇,三十余岁,清秀的打扮,容貌姣好,微微带笑回应:“先生近来身体不适,初稿未完工,下一卷还要等些时日。”
闻言,引来数人叹息。
“先生病了,自然是身子要紧。
“那就再等等吧。”
书台前的两文客体恤发言,然后就与其余几人失落而去。
“房姨。”拓跋珺走到书台前,看着妇人凝声道:“先生的病要紧吗?”
房三娘见是元公子,表情便亲和许多:“普通风寒,过几天就没事了。”
拓跋珺是这的常客,且是常客里真真切切会关心先生的人,所以房三娘对她态度也比对旁人更好一些。
“先生定又是在熬夜写稿。”拓跋珺一语猜透,指尖磨了磨腰间的皮鞭,透露出内心担忧的小思绪。
但她没注意到,在身侧的书柜后面站着一人,目光正好留意到她的小动作。
“咳咳,咳咳……”那人喉间一阵痒意,没忍住得咳了两声。
这咳声!
拓跋珺眼眸一亮,快速转身望去。
两个人隔着一个书柜,但她能从书柜的空格处看到对方的上半张脸,还有大概的身形。
好清雅的公子,看着年纪还有身高都与皇兄差不多,眼睛细长,眼尾优雅的微微上翘,眼神温柔有光而不流动,眉毛浓密纤长。
司马锦被发现自己的存在,略显慌乱地转过身,背对着书柜。
拓跋珺收回目光,略显失落地喃喃道:“我还以为是先生在此。”
以先生过往书籍的成熟功底和观局的思路,不像这么年轻的公子能写得出来的。她猜想,先生应该和房姨差不多年纪。
房三娘脸上扫过一丝尴尬:“先生正在自己家中养病,怎么会来此呢。元公子放心,稿子一出来,三娘必会留抄一本给公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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