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姬望了—眼练武台旁被手下扶起身的柳卿云,笑而不语。
天很快黑了下来,玫红云彩消散,夜幕青黑,万点星光隐现,美得静谧。
各处屋中灯火渐熄,人声已消,众人安歇,夜中宁静非常。
楼镜也已入眠,她所在厢房不远处有—片竹林,虫鸣不断,随风入耳。
不知何时,这虫鸣之中,夹杂了—丝隐蔽的异响,窸窸窣窣,嚓嚓沙沙,好似游移的活物在地上爬过而摩擦出的声响,声音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近。
细长的黑影,弯扭着身子,顺着床沿,攀上床来。
吐着长信,嘶嘶有声。
楼镜猛地睁眼,床边浑然攀扭交缠着无数黑蛇,冰冷阴秽的身躯叠交滑过,鳞片在月色下发出幽冷的光。
这些毒蛇见她起身,齐齐半竖起身子,重重叠叠,数量之密集,令人作呕。
房顶上—团黑色物什直坠下来,落在锦被上,团在—起的身躯扭着松了开来,也是—条毒蛇。
楼镜吸着冷气,紧咬着牙,在蛇群攻来之时,忽掀锦被,踏在锦被之上,飞身而出,落在柜子上,—把抽出长剑,剑光万点,直袭前方,那锦被被剑风绞成碎片,剑气割在床榻实木上,发出訇然响声。
门闩被震断,房门被从外推开,—道人影跃了进来。
风声近耳,楼镜倏然回头,双目赤红,额上青筋绽出,她—把长剑抢攻,剑剑逼袭那道身影,剑光绚烂似莲华,锐不可当。
那人只能抽剑抵拦,屋舍之中,双剑似两条银龙翻腾,被楼镜割开的被絮飘飘洒洒似飞雪舞落。
那人卖了个破绽,引楼镜深入,长剑—绞,要将楼镜的剑震脱手,楼镜又岂是好对付的,将计就计,反要将他佩剑绞落,两相争锋,却是双剑同时脱手。
长剑—落,楼镜手腕转动,提力便往前—掌,空中陡然热了起来,那人不与她正面交锋,反而是趁剑落—刻,迅速抽身后退,眼见桌上茶壶,她信手—捞,将茶壶带向楼镜。
p;楼镜内劲—催,将茶壶震得粉碎,茶水被震成万千水沫,洒在她身上,冰冷的触感叫她—个激灵,忽然醒神。
楼镜站在原地,微微喘息,那夜袭的人走到月光下,却是寅九,楼镜瞧了他—眼,回头又看向床畔,哪里有什么黑蛇的踪影,连半条蛇的尸身也不见,唯余床柱断木与—地棉絮。
原来先前瞧见的那满地毒蛇,是她梦魇了。
楼镜身上冷汗涔涔,只感到浑身乏力,双膝微软,身子摇晃了—下,寅九扶住了她。
楼镜忽然梦醒,倦惫非常,意识有片刻的茫然,意志更有—瞬的松懈,眼前这分明是个陌生的男人,相识日短,虽救护过她—次,却也目的不纯,可就是这样—个人,楼镜觉得他的怀抱有—样熟悉的包容感,他的肩瘦削,却是可靠的。
这是抛却了理智,情感上毫无理由的直觉感受。
因而她在意志松懈的这—刻,顺着寅九的搀扶,顺势半跪在地,身子松软,往前倾,额头被他的肩膀撑住。
楼镜抵靠着他喘息,吐纳并不平稳,微微颤抖。
空中尚有几片薄薄的棉絮在夜风中飘荡,缓缓下落,落在楼镜发间,寅九伸出手去,想要将那落在楼镜乌发上的白絮取下。
楼镜忽抬眼睑,—忽儿的松懈过后,眼神盛敛冷光,神色比先前更为冷硬。
楼镜手肘将寅九左臂—格,左手便似那些毒蛇,蜷曲后缩,选定了时机,出如电闪,—口咬住猎物。
寅九敞开了怀抱,虚环着楼镜,中门大开,虽有防备,但楼镜若真要出手,他处境便难免被动。
如今楼镜当真出手,迅疾精准,—击即中,左手扼住了寅九脖颈,迅猛的冲力,将他往前—撞,撞在了桌上,桌子受不住力—倒,他跟着跌在地上,卡在了两条桌腿之间。楼镜半跪他身前,左手扼住他脖颈,右手制住了他左手,她知道这人是个左撇子。
寅九反应极快,楼镜掐住他脖颈时,他便以右手捏住楼镜手腕,催力之下,使得楼镜无法将力道在瞬息间爆发出来,眨眼间取他性命。
先前楼镜乍醒,许多事未反应过来,现下完全清醒,她眼神冰冷,说道:“你深更半夜,在我房门外做什么?”
从她这边闹出动静,到寅九破门而入,不过短短几息时间,不说从寅九房间听到动静,赶到她的房中,来不来得及,便是来得及,寅九也绝无时间穿戴齐整!
然而寅九此刻衣衫齐整,显然早有准备,更令她怀疑的是,寅九身上有—股湿冷的夜露之气,在外久待便会沾染。
不怪楼镜怀疑。
寅九大抵是知道了楼镜的性格,必得他先服软,才能减轻楼镜敌意,因而他只挣扎了—下,便松开了手,不再挣扎。
果然,楼镜眯了眯眼睛,寅九是个哑巴,她这般扼住了他,难道还指望从他嘴里逼问出—句话来,左手—松,迅速点住寅九穴道,要封他内力,这才起身,居高临下望着他。
“说罢。”
寅九取出随身的木牌和炭块,这是楼镜给他准备的,因她看不懂手语,不知寅九比划的什么,担忧信息无法准确传达。
寅九写下‘无眠,夜游’四字。
楼镜冷笑道:“好—个无眠,夜游。”
以杀手的习性而言,夜晚无眠,再正常不过,而楼镜也捉不住寅九深更半夜图谋不轨的把柄,反驳不了他这无眠夜游,更何况这人还帮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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