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晚饭,宋文宗穿好外套起身,准备赶往机场。
傍晚飘荡着最后一抹晚霞,司机正准备出发,宋文宗又摇下车窗,冲宋玉风招手。
“既然新节目的立意是人物深度访谈,就别老搞些危险的小动作,工作拼命归拼命,也要顾及安全。”
宋玉风点头:“我知道。”
宋文宗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折射出橘光,电光火石间,任南野想起来了,戒指和杜莞手上戴的那枚是一对。
宋玉风低头看表,七点,“走吧您,飞机都快晚点了。”
宋文宗看着比之前消瘦的儿子,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也没说。他收回目光,对前头的司机说:“老何开车。”
轿车扬长而去,惊掠满地花屑。
小花园这时候的景色正好,远处地平线散发着一团光晕,玫瑰色的晚霞追逐余阳而去,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宋玉风和任南野干脆在台阶上坐下来,共赏一轮寻常落日。
“老头儿挺喜欢你的,我很少见他这么夸人。”宋玉风突然说。
花园里种了梨花,洁白的花蕊迎风颤抖在半空中。
“他很少夸你么?”任南野跟他闲聊。
“是的吧,”宋玉风想了想,说:“不记得了。”
任南野看着地面上摇曳着影子,踌蹴片刻,问道:“你....不喜欢你爸?”
宋玉风垂眸,左耳的耳钉映衬着霞光,睫毛在他鼻尖擦出一道残影,“谈不上喜不喜欢,他是老子我是儿子,就这样呗。”
他们的父子关系不能单用好或不好来形容,幼年时,宋玉风的世界里只有母亲,宋文宗几乎没有参与过他的成长,对他而言,父亲只是住在春囍路那大别墅里的房客。
杜莞去世三年后,某一天,宋文宗带着一个漂亮女人进了家门,那女人的身形样貌和杜莞有七分相似,他对宋玉风说,这是江阿姨,如果你愿意的话,她就是你的新妈妈了。
步入青春期的宋玉风对所谓的“家”没有任何留恋,他背起包,包轻得仿佛空无一物,只装着年少的孤勇和茫然,他选择远渡西洋。
自打那日起,他对父亲的印象就变得更加淡薄。
说话间,宋玉风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任南野仿佛能透过冷静表象摸到他的骨头,看懂他沉默之下的喜怒哀乐。
于是任南野不再跟他谈论,话锋一转,问道:“新节目筹备得怎么样了?”
宋玉风回过神来,他打开手机调出整理好的资料。
“梦马的案子虽然赢了开门红,但太出风头不见得是好事。秦台也希望我们低调点,回归《今日聚焦》最初的立意,踏踏实实做人物访谈,”宋玉风将手机抛给他,“组里找了两个选题,你挑一个。”
任南野扬眉,指了指自己,“我挑?”
“嗯,看上哪个挑哪个,”宋玉风伸了个懒腰,长腿都快挤得任南野没地儿放脚。
选题最为严肃,要开专题研讨会,经过编辑审核,最后才会回到节目组手里,做什么专题如何报道都得听制片人的,记者只负责出境和采访。
不过让他挑,他还真敢.....
近期,一家叫《掌上天下》的自媒体平台发布了一条短视频,迅速火爆网络,里头的主角是个三十岁左右,跛腿的残疾男人,叫迟斌。
他从北坡登上珠穆朗玛峰,将鲜艳的五星红旗插在了在地球最高处。
一时间,迟斌受到无数网友追捧,大家都奉他为英雄。
有网友追问迟斌腿伤的原因,迟斌对着镜头,勉强绷着笑,脸都抖了起来,他说了惊世骇俗的一番话。
他原本是人||体|模特,被美术高院的副教授侵||犯,反抗中,他被打断了一条腿。
视频的火爆程度再登高峰,接着,迟斌的私生活被扒,他穷困潦倒,家里只有一条老黄狗,他和狗相依为命,每月只能靠低保过活。
消息一出,网上涌现了很多好心人士给他捐款,本来是全网慈善的义举,但没过一个月,微博上又有小号爆料,侵|犯的事是迟斌胡编乱造,他是村里出了名的酒鬼,腿是借高利贷被打断的。
更有人指出男人背后有营销公司运作,替他包装人设,利用网民的同情心操控舆论,为的是违法敛财。
媒体大肆宣传,迟斌跌落神坛,从万人捧到万人骂,不过一夜而已。
这个专题其实台里的编辑组不看好,但任南野认为其中有大量的探讨空间,剑走偏锋的职业、艺术和情S的分界、受害者完美论以及舆论压迫......
敲定了选题,接下来要办理护照和边防证。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到了西山路的派出所。
派出所的女警办事效率奇高,拿着证件走出大厅才上午十点。
这两年Z市大刀阔斧搞建设,政府拨款,翻新了不少街道和老楼,西山路的主街正在扩建,被挖机挖得尘埃四起。
“前边施工,”任南野侧首说:“我带你走另一条路。”
“哪儿啊?”
“一条老巷子,从岔路口过去就到停车场了。”
巷子一侧栽种了一排排香樟树,树影婆娑,初夏时节的阳光给绿野铺撒了一层细碎流金。
宋玉风和任南野并肩而行,穿梭在羊肠小道的深巷。周遭是用青石板铺盖的老旧房子,充满了岁月痕迹,头顶挂着晾衣杆,洗得粗糙的衣服挂在生锈的栏杆上,像一面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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