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南野将面前摆盘完整,已经冷掉的海鲜饭拉近,默默地舀了一勺,“我也是来吃饭的。”
宋玉风仿佛一丁点也不感到难堪,他抬手稍微用力,拽走那盘冷掉的海鲜饭。
“吃冷食对胃不好,”然后招来服务生,给任南野重新点一盘。
服务生一走,这个独辟出来的角落就变成了一方小世界。
两人看着彼此,对那点暧昧不清的情意心照不宣,却三缄其口。
任南野视线移动,瞟了眼他微微出血的嘴角。
宋玉风突然说:“前女友想找我复合,我拒绝了。”
所以挨了一巴掌。
“挺漂亮的,”任南野看了看那抹消失在拐角处的身影,目光收回来,尽量轻描淡写的问:“为什么拒绝她?”
宋玉风看着他,“想知道?”
须臾后,任南野诚实地点头:“想。”
餐厅厨师的效率奇高,大概是时间晚了,厅里没有其余客人,服务生很快就端上来一盘热气腾腾的海鲜饭。
宋玉风用餐巾擦干净银勺,递给他,“那你先吃饭,边吃边听我讲。”
宋玉风的家世确实显赫,从爷爷那一辈起,就拥有很高的社会地位。
宋文宗异常聪慧,从小品学兼优,高中拿了全国数学竞赛一等奖,最终保送一流重点,但他最后却选择了哲学系。而杜莞是商场大鳄的宝贝女儿,真正的大家闺秀,她无意家族事业,也读了哲学。
杜莞生得美,是那种带着与世隔绝的清冷美,大学里追求她的人如恒河沙数,但她却独独钟情宋文宗。
一场迎新舞会让他们相识,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里,同样优秀的两个人遇见,而后相知相爱。
宋文宗头脑灵光,玩股票玩得风生水起,毕业两年就贷款买下春囍路的一栋别墅,他向杜莞求婚,两人很快就组建了家庭,周遭的亲人和朋友都给了这段爱情最真挚的祝福,而后杜莞诞下了宋玉风。
优秀的人生活在一起,除了会擦出爱的火花,也会擦枪走火。这样的爱情是致命的,燃烧时粉身碎骨,熄灭时悄然无声。
婚后五年,杜莞身体出了毛病,她经常感到胸闷和疼痛,上医院检查以后发现患了乳|腺|癌,不得已,杜莞做了切除手术,但病情并没有因此得到控制。
杜莞这一生活得美丽又强大,宋玉风记忆中的母亲有一头海藻般的长发,笑起来的眼睛亮如星辰,后来,她剪去了长发,终日戴着一顶烟灰色的帽子,眼里再也没有了星星。
比起美人迟暮,更悲哀的是美人枯萎,杜莞像一株开败的白桔梗,日渐发出了枯萎的气味,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她拒绝和宋文宗同房。
两人的感情不可避免走向破裂,但碍于自身骄傲,谁也不肯先低头。
杜莞和宋文宗都有良好的修养和学识,这是深入骨髓的教养,所以他们并不争吵,而是在冷漠中耗损着对彼此的情意。
后来宋文宗把重心从家庭转移到事业,他靠自身实力,在云谲波诡的政|坛叱咤风云,杜莞却在宋玉风九岁那年生病逝世。
杜莞走了,除了一幅画和一笔钱,什么都没有留下。
那栋大房子里终日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仿佛随着杜莞的离开,失去了所有生机。
三年后,宋文宗再婚,那会儿的宋玉风不过才十二岁,他带着杜莞留给他的财产和画,从那个冷冰的大房子里搬了出来。
宋玉风身上流淌着母亲清冷疏离的血,也有父亲轻狂傲慢的骨,他看过最爱的两个人走向末路,看过家庭的破碎。
在他孤独的世界里,爱情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
遇上苏穆,和苏穆谈恋爱纯粹是一场意外,也许是那夜的烟花太美,也许是伦敦的寒冬太冷。
和苏穆在一起后,宋玉风时常感到奇怪,他爱护明艳动人的女友,尽量给她最好的一切,但他对她却从未有过冲动。
抱着苏穆,就像抱住一缕风,一枝花,他不想追逐也无意占有。
性向意识的苏醒和认知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宋玉风当然有过慌乱和无措,直到有一晚,他在泰晤士河目睹了两个金发男人激|烈拥吻,他看着那副画面,发现自己从未在苏穆身上找到的冲动就在那一刻产生了。
来势凶猛,如奔流大河。
电光火石间,他知道了,他是同性恋。
这件事让他失魂落魄,宋玉风觉得他和苏穆的感情似乎走到了尽头。
一天傍晚,一个俊逸的金发男人找到了宋玉风,他向他表达了自己对苏穆的爱慕,玩味地告诉他那极尽缠|绵的一夜,原以为接下来是雄性动物之间的掠夺和战争,但宋玉风站在原地,笑得轻飘飘的,既不回击也不应战。
回家后想了很久,宋玉风还是和苏穆提出了分手。
苏穆不顾姿态跟他大吵大闹,而后又哭泣着说宋玉风给了她一段比梦境还绮丽的时光,如果他能原谅她,他们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情侣。
宋玉风看得不忍心,但抬起的双臂终究没有落下去,既然决定要走,又何必再给她无用的虚情假意,最后,他也只是冷静地坐在她对面,跟她说抱歉。
分手原因,宋玉风只说了其一没说其二,他当时还没有勇气让苏穆看到真正的自己。
赤||裸|相对时,其实更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