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儿缓缓摇头,举目望向皇城的方向,轻声细语:“奴家这是为了小姐。”
沈妉心离开水云净时心中五味陈杂,老鸨儿为了公孙小姐,青柳为了曲兮兮,皆可将生死抛之脑后,谁说人间无真情,此情可比苍穹。可她始终想不通透,那赵冶究竟是为了什么?皇权?天下?还是公孙氏?
吕布英驾着车已驶上南御街,身后的车厢内传来沈妉心的嗓音,“阿布,掉头,咱们再去一趟大理寺。”
陈孤月盘膝坐在案桌前,左手翻阅着卷宗,右手落子在棋盘上布阵。右角上的斗状刻漏刚过戌时,陈孤月轻抬眼,左角的仕女捧灯骤然摇曳。他抬头朝门口望去,一侍卫跨入门立定,躬身抱拳道:“禀大人,青墨院沈先生求见。”
陈孤月落子的右手顿在半空,“请进来。”
落子的脆响,与沈妉心的朗声同时响起,“沈妉心拜见陈国士。”
身材高大的吕布英紧随其后,宛如一堵结实无比的肉墙。陈孤月撇了二人一眼,“坐。”
泰然自若的模样,仿佛一早知晓二人要来。沈妉心心底打鼓,蔡寻曾说陈孤月就好比那乾坤八卦,一目了然却又错综复杂,此人从不按自己的心意行事,皆以卦为前提。可卦象本就扑朔迷离,故而无人能猜透陈孤月的心思。这样一个人,要如何才能应付?沈妉心没底。
“所为何事?”沈妉心的屁股刚挨着椅子,陈孤月便问道。
“赵冶。”沈妉心顿了顿,“国士可曾为其卜算过?卦象如何?”
陈孤月落子不停,头也不抬的道:“不值一提。”
沈妉心愣在当场,这个从开始便精心不下大局,且野心勃勃的赵冶在陈孤月眼中竟一文不值?也就是说,此人并掀不起风浪?
“心结不解,难成气候。”陈孤月又道。
沈妉心不由大惊,“如此说来,竟是赵颐稳坐东宫!?”
陈孤月目光直视而来,锋利如刀刃,“若是没有你,赵颐却有储君之才。”
沈妉心冷汗直冒,却万万不敢在此时退却,只得硬着头皮迎上那目光,冷笑道:“他能不能做皇帝,与我何干?他赵颐若真有那命,十个沈妉心亦不能阻拦。”
陈孤月收回目光,低声道:“不出一月,赵氶一事自当水落石出。你回去吧。”
沈妉心满腹狐疑的来,一头雾水的走,不禁自语:“这老陈头儿年岁也不小了,整日神神叨叨的,姓赵的也是心大,这么大的事儿都能放心交给他,能查的出来才有鬼了……别不是老糊涂了吧……”
身后的吕布英,无奈一笑。
第123章
金乌汤一案陷入了死局,大理寺撒出了天罗地网也没扑捉到有用的消息。那名唤做小豆子的内侍宛如从人间蒸发,春来隔三差五被喊去大理寺问话,萧道儒一时间也无从下手。户部尚书左丘明几次在殿前跪求陛下早些将六皇子下葬,可陛下总以凶手未缉拿归案为由拒绝,次数多了,本就在御前不甚得宠的左大人更是屡遭陛下冷言冷语,官员们私底下纷纷议论,如此以往下去要不了多久左大人恐官位难保。但左丘明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且还变本加厉,恳求陛下早日立储。
最终,龙庭震怒,左丘明被闭门禁足一月。
时值八月中秋,沈妉心本想借此名义带宋明月出城游玩,可谁知祥瑞殿门庭若市,各个大小官员的女眷络绎不绝,宋明月忙的脚跟不沾地,压根儿就没空闲搭理她。
“莫说你了,就连我现在都难见上她一面。”赵颐与沈妉心立在廊道上,看着仍鱼贯而入的女眷们,无奈苦笑。
“这些都是哪家的夫人小姐?”沈妉心惊叹不已。
后宫的门道学问深如潭水,宫中有禁令,朝堂大臣不得入后宫,可若要打点上下的关系免不得与后宫牵扯上。家中的女眷便成了最好的牵线桥,女子之间往往谈笑风生时便决定了一个世族未来十年的运势,不由得令人唏嘘不已。
“前些时日来的都是温承的党羽,近些时日左丘明党派下四品以下的小官小吏也按耐不住,成群而来。除却萧褚两家,怕是一大半都来了。”赵颐面上毫无喜色。
“树大招风。”沈妉心一针见血的道出了赵颐心中的忧虑。
赵颐轻叹一声,“如今六哥的死已成定局,再过些时日若仍抓不着真凶,怕是真要不了了之了。”
树倒猢狲散,沈妉心总算明白左丘明为何孤注一掷。原先他在暗地里扶持赵氶时无人知晓,至少台面上他看似仍对陛下忠心耿耿,可赵氶一死,倘若他立即倒戈,不论是投入赵冶或是赵颐羽下,在旁人看来皆是叛主。若不演上一出苦肉计,日后恐难立足。
“不知宸妃眼下如何?”沈妉心不经意问道。
“整日将自己锁在永和宫,谁也不见,父皇见她如此送去了好些物件,总算消停了一些。近日永和宫有风声,说是阮高氏似欲抚养赵帛,只不过父皇那尚未有动静。若是如此,这幺子天命一说便要成真了。”赵颐平声静气道。
沈妉心撇了他一眼,“殿下好似一点儿都不着急?”
赵颐愁容多过欢喜,“做皇子是个傀儡,做了天子亦是个傀儡,这皇位并非我所愿,旁人强塞给我,我却拒绝不得,何来之喜?”
沈妉心跟着叹了口气,“若是叫皇后娘娘先一步找到小豆子,赵冶一倒台,殿下便当真无路可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