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帛走后,赵氶盯着桌上的金乌汤,目光黯沉,缄默不语。良久,他端起碗仰头饮尽,凉透的金吾汤尝不出什么鲜味,药材的苦涩愈发明显。他低声道:“着人将食盒送回济天宫。”
当天夜里入睡时,以往用了无数偏方亦难入睡的六皇子竟沉睡的出奇快。他的梦中一片漆黑,不知走了多久,黑压压的云雾竟自动散去,眼前是云海缭绕的山峦,他立在巅峰之上,俯视众生,身临仙境。
青墨院炊烟袅袅,沈妉心从堂前出来时,拎着食盒哼着小曲,望着一眼西落红霞心情妙不可言。她从正厅穿过,径直往院门去,才踏出一脚,身后便传来春闹的喊声。
“先生上哪儿去?”
沈妉心扬了扬手里的食盒,笑的格外温良,“自然是去济天宫。”
春闹欲言又止,踌躇了半晌,才道:“先生还是别去了,申时贺喜公公便来传了话,蔡大家也跟着去了。”
两个时辰前?沈妉心尚在堂前钻研卤味,不经问道:“出了何事?”
“六皇子薨了。”
春闹只瞧见沈妉心的眸子逐渐瞪圆,却一言不发,忍不住上前轻拽了一下她的袖袍,“先生您没事儿吧?”
沈妉心脑子一阵轰鸣,只剩四个大字。
赵氶死了!?
第115章
六皇子赵氶死的蹊跷,简直闻所未闻。太医院的大小大夫在永和宫院里跪了一地,六皇子的母妃,宸妃阮高氏在皇帝面前哭断了肠,嘴里喊着类似做鬼也不会放过害死我儿的人求陛下做主之类的言辞。眸子冷峻,面色更加冷峻的皇帝看也不看脚边哭喊的女子,扫了一眼院中跪着的大夫们,最后目光停在大理寺卿陈孤月的身上。
宫里出了命案,素来由皇帝指派谁人负责,随着七皇子遇刺一案的告破,实至名归的无双国士陈孤月自然被众人期予了厚望。只不过涉及皇室,旁人也不愿沾惹,办好了得些微末赏赐,办不好且不说项上人头,官职是铁定不保。这等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大家伙儿巴不得推给陈孤月。
皇帝留下陈孤月彻查,不痛不痒的安抚了伤心欲绝的阮高氏几句,便扬长而去。在深宫,失了子嗣的妃子与打入冷宫无异。阮高氏早已年过三十,即便有心想要再添一儿半女,亦是奢望,故而哭的更加悲憾,最后晕厥了过去。
蔡寻来时身后跟了个尾巴,沈妉心听闻此事当即丢下食盒追着蔡寻而来,所幸老道腿脚慢,她一路狂奔终于在即将到永和宫时赶上了蔡寻。老道原不想让她参合此事,但沈妉心宛如狗皮膏药怎么也撵不走。又恰巧撞见皇帝从永和宫出来,既然皇帝不在场,带上个狗皮膏药便也无妨。
陈孤月瞧了沈妉心一眼,微微皱眉,但也没多言,只对蔡寻道:“陛下下旨命我等彻查此事,六皇子的尸首若能带回大理寺是最好,但只怕宸妃娘娘不愿,老大哥来的正好,一会儿帮衬一二。”
蔡寻呲牙,抬手道:“慢着,陛下是命你彻查,可与老夫无关,妄想拖老夫蹚这趟浑水。”
陈孤月不慌不忙的撇了他一眼,“我若办事不力,甘愿受陛下责罚,到时你以为你就能逃的过?”
牛脾性老道无言以对,摆了摆手,与陈孤月一同朝哭天喊地的宸妃走去。沈妉心立在不远处张望,都说赵氶子凭母贵,传闻果真不假。宝华阁时赵颐尚未危及性命,姓赵的便大张旗鼓要亲自捉拿刺客。而赵氶致死也只不过换来只言片语,且多数还是为了安抚阮高氏,沈妉心觉着就算此事陈孤月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姓赵的也只会轻惩做做表面文章,到最后大抵是要不了了之。阮高氏显然也明白,失了子嗣的妃子在宫中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她兴许并非因痛失亲骨肉而伤心,怕是想到了将来自己的下场而提前哀鸣。念及此,沈妉心冷笑了一声,转身朝赵氶的寝屋去。
永和宫怕是不曾这般人来人往过,身着大理寺官服的人在屋前的院中忙碌,没人注意到沈妉心。她慢悠悠走到门口,朝里张望了一眼,隐约可见一个人影躺在床上。尚未来得及细看,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头,沈妉心霍然转身,在看清眼前人时安心了不少。
此人唤做梁显,是赵氶的贴身侍卫,出身在阮高氏娘家的小世族,平日里沉默寡言,宛如赵氶的影子一般跟在身后。据说身手不弱,这些年武艺上小有成就勉强挤入了宫内高手的前十。沈妉心当时就觉着,这岂止是小有成就,简直是天赋异禀!试问这天底下,谁人的小有成就可一跃龙门?
可偏偏有这么一个高手在侧,赵氶仍是没有逃过阎王的催命符。
谁能在梁显的眼皮子底下杀了赵氶?
沈妉心满腹狐疑的作揖道:“原来是梁侍卫,本官失礼了。”
梁显面无表情的道:“先生借一步说话。”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寝屋,梁显行至一处花园的假山前,转头望了沈妉心一眼,而后闪入假山后。沈妉心犹豫了片刻,随后而入。梁显的神色仍是宛如木雕一般,但眉眼间锋利柔和了不少,沈妉心暗自后怕,面上仍是笑道:“梁侍卫方才可是想杀本官?”
与赵氶青梅竹马的侍卫梁显面上终于有了异样的神色,他微微一愣,继而嘴角翘了翘,“六哥儿说先生通玄理,会读心,如今才真正见识到了。恕卑职失礼,方才只是一时试探,卑职对先生全无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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