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公主殿下的气焰消了一半儿,时不时瞥一眼桌上的画儿,阴阳怪气道:“我说怎么看着熟悉,原来是沾了蔡大家的光……不过你这衣衫不整坦胸露背的荒/淫画,就不怕本宫治你个淫/乱之罪?”
“怕。”沈妉心毫不犹豫的道,“但想必公主殿下并非那等龌龊之人,依世俗之见此画确实香艳/淫/秽,可在小人与家师眼中此画却是浑然自得,天性炳然。石大家的兰溪戏水图笔下隐埋的是当年天下人的因循守旧,皓首穷经,怎可与公主殿下的高瞻远瞩相提并论?”
赵卉诧异的重新打量了眼前的俊逸人儿一番,赞赏道:“好个油舌滑嘴的小画徒……”她撇了一眼跪在不远处的宋明月,“你当真不认识她?”
沈妉心回头望了一眼,平静的摇了摇头,道:“明珏曾提及过,有个容貌相同的孪生姐姐。”
赵卉没再追究,起身走到桌前又细细把那幅画欣赏了一遍,吩咐献忠道:“收起来吧。”
听闻此言,沈妉心胸口憋着的一口气刚要呼出来,就听一肚子坏水的公主殿下又道:“沈妉心,你回吧,但画留下。”
这画出自沈妉心之手,虽那日仓促间没来得及留下名印,何况她也没有。但只要到青墨院一打听,便可寻到出处。眼下一番巧舌如簧讨了心思不正的卉公主欢心,可一旦流传出去,抄袭石大家不说,世俗定是要一棒子打死才好。
小辫子落在了杀人不眨的卉公主手里,那她还有好日子过么?这还没平步青云呢,就要被扼杀在摇篮里了?沈妉心下意识的偷瞄了一眼跪在身后的宋明月,正撞上小家碧玉怒意滔天的眼神,平日里胆大包天的沈妉心就怕这眼神,上一次沈妉心错念了一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被小家碧玉指着鼻子骂了一个时辰不说,还一天没给她饭吃。
这一记眼神杀,就是先兆。
沈妉心浑身一颤,朗声道:“不行!”话音刚落,祸从口出的沈妉心就后悔了,这下子真是自个儿把自个儿逼上梁山,好日子到头了。
果不其然,赵卉神色冰冷,微微眯起了眼,冷哼一声道:“怎么?反悔了?觉着本宫配不上你这幅破画儿了?”
沈妉心心思急转,支吾道:“公主误会……误会,小人……的意思是……这画儿不配摆在公主的书房内,如公主这般尊贵身份能瞧的起此画已是它天大的福分,可若是与那些大家手笔放在一处,小人怕它自行惭愧,失了灵气就更不值几个铜板了。”
在阿谀奉承荼毒下长大成人的卉公主显然对沈妉心临时抱佛脚的求饶无动于衷,揪住小辫子就是不撒手,“哦?你还想拿出宫去贩卖?这宫里的东西都是皇家的,包括你在内,私自偷卖可是要杀头的。”
跪在地上的宋明月气的忘记了膝盖的疼痛,忍不住就要插嘴。平日里与她争论的时候沈妉心可谓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怎的今日对上这胸大无脑的草包公主就不灵光了?
沈妉心还在呆愣之际,赵卉余光瞥见了跃跃欲试的小人马,丧失的兴致重燃,微微一笑道:“小人马你可是有话要说?”
刚才还唯唯诺诺被人当马骑的小人马此刻竟无所畏惧的直视着赵卉,恶狠狠的道:“身为公主,不知检点,夜夜鱼水淫/欢。你留着那画不就是为了满足你的……”
“住口!”沈妉心出手奇快,毫无预兆的一巴掌打在小人马的脸上,指着她的鼻子大声骂道:“公主殿下看得起我的画儿,那是我的荣幸,岂容你这等贱民诋毁!”接着她又转身对赵卉作揖,“望公主殿下恕罪,小人擅自作主,实在难忍!”
赵卉没有吭声,只是目光冰冷的盯着宋明月。
“今日小人遵师命前来,此画还需得带回去复命,公主殿下多多通融。”言罢,沈妉心就手脚麻利的装好了画,朝着赵卉深深一揖,拔腿而去,比逃命还快些。
“主儿。”献忠唤了一声,赵卉这才移开了目光,“那小子跑了。”
活到至今仍是一番顺风顺水的卉公主并不在意,道:“一幅画儿罢了,只要人在,这天底下任他跑去,还能逃的出本宫的掌心不成?”
宋明月侧着头,捂着脸,一动不动。
赵卉信步过去,踢了踢她,仰着下巴道:“本宫照拂你多年,也算半个鸾栖宫的人,明面上本宫不愿与他为难,私下里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本宫绝不插手。”
“滚吧,你今日的话本宫记得了。”
第13章
沈妉心没来得及寻蔡老头儿算账,带着紫檀匣就去了隔壁的夫子院。院内一片冷清,没有民间私塾里的朗朗读书声,也没有侍童扫地的沙沙声。素简的夫子院几株花草一颗上了年纪的老榕树已是青苔瓦砾中唯一一点绿,地面干净的不染尘埃。
立在只有青墨院内庭一半大的庭院中,沈妉心眉头紧皱,若不是一帮迂腐至极顽固不化的糟老头子,谁受的了这景象?
就连迎面而来的小侍童也是一副生硬呆板的面色,“沈先生稍待,宋公子堂休便来。”
沈妉心点点头,眉头舒展了一些。这段时日青墨院的小侍童没少给她讲宫内的大小见闻,说得最多的当属夫子与青墨两院。赵宗谦刚立位那会儿,夫子院门生遍地鼎立鳌头,青墨院却是庭院萧瑟门可罗雀。可文人墨客皆愚忠,特别是上了年纪的固执老头儿,明知前朝昏君宋徽败家亡国,却仍不肯为赵宗谦效力。在他们眼中,谋逆篡位比昏庸无能更加罪无可恕。两院院士愤然离宫,听闻走出城西门不到三十里路就遇上了山匪打劫,四五辆马车失足落崖,无一生还。天下学子哀嚎遍野,痛心疾首联名上奏,令赵宗谦在皇宫正南门立碑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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