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璃珠是怀着对张君满满的恨,才愿意嫁给张登的。从被抱扔出府的那一刻,她就发誓要站到一个比张君高更多的位置上,折磨他,羞辱他,叫他悔恨,痛苦,叫他知道自己当初的羞辱,会带来多严重的后果。
她胸中沉怄着满满的闷气,自己一意孤行要嫁张登,当然太子妃的窜掇也少不了。在皇帝病重之后,张登又重获兵权,率兵北征,这时候太子想与掌着开封与西京两座大营的赵荡相抗衡,就必须获得张登的绝对支持。
正是因为这个,太子妃才乐见其成,主动撮合她与张登。
对面的男人若是张君,若张君也能有他的温柔,才不枉这洞房花烛夜一场。她说不清自己是恨张君,还是恨那个赵如玉,总之心头满满的恨意,哭又哭不出来,眼睁睁看着张登的手按到了她的肩膀上。
姜璃珠心中裂开一张大网,自己的盘算,太子妃的托付,为了这些东西,忍着厌恶,闭上眼睛任张登一层又一层解下她身上的吉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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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慎德堂敬茶,张登与姜璃珠分坐于前厅两侧。周昭是长房长媳,敬茶自然从她开始。她倒爽快,从婆子所捧的盘子里接过茶碗,过去大大方方一跪,顶了茶碗在额头,规规矩矩叫了声母亲。
姜璃珠魂不守舍,直到周昭叫了两遍,才示意小芸香接了茶碗,给周昭一个虾须镯子,小囡囡一只金项圈儿,算是见面礼。
这也不过来往情意,周昭接了,说了声谢谢母亲,便站到了后头。
接下来就该如玉了。她捧过茶杯,跪到姜璃珠面前,将茶杯捧至额头,规规矩矩叫道:母亲!
姜璃珠低头看着如玉,盯了足足有半刻钟,看如玉脸上一点恼怒也无,就那么规规矩矩的跪着,也是接过茶饮了。
这下轮到张诚了。于张诚来说,但凡生的漂亮一点儿的姑娘,他都乐意跪,更何况姜璃珠还生的很漂亮。他也恭恭敬敬敬过了茶,就轮到蔡香晚了。
一起玩大的小姐妹忽而变成了婆婆,蔡香晚没有如玉和周昭那么好的城府,茶自然也尽的有些不情不愿。张登一目扫过去,眼见儿子儿媳妇们都很替自己掌脸,恭敬的不能再恭敬,顺从的不能再顺从,大手一拍道:璃珠虽小也为长,你们比她大,又还是小辈,凡有万事,要尊着她,体谅她,切不能触了她的不高兴,要叫她知道咱们府中上下合乐,要叫她嫁进来不受委屈,为父可全看你们几个的。
姜璃珠接过话头,怯声道:老二和老四如何都不在?可是厌憎于我这个继母,才不肯来见礼的?
蔡香晚硬着头皮上前解释道:隔壁大哥千里路上寄了信来,要钦城到军中效力,他怕耽误军情,昨儿半夜就走了。
儿子主动去参军,张登听了倒还一笑:难为他也有长大的时候。
如玉也只得上前解释道:钦泽为学士承旨,亲随帝侧,今年自打开春也就回来过两回。
姜璃珠转眼去看张登,眼里有些怏求,又有些委屈。张登转目吩咐如玉:等他回来,必得要他往这院中来,好好在璃珠面前下跪,认错。
如玉心说只怕张君一听姜璃珠在府都能窜个八丈高,要他来跪着认错,姜璃珠不知是把自己看的太高,还是把张登在这府中的威严看的太绝对。
好巧不巧,她和蔡香晚两个才到竹外轩门上,便见张君抱着官帽兴冲冲的往来赶着。过了十天,他好容易得个喘息之机,要回府来看看如玉可有服了药,可有治好了病,好解他旷了一年多的饥旱。
如玉进门时远瞧着姜璃珠那叫小芸香的丫头就跟在自己身后不远处,见她即刻提着裙子一溜烟儿跑了,合上院门问张君:那药,究竟是你自那个侍卫手中打问来的?
张君一听这话便知如玉未用那药,他一手还在门上按着,低声问道:药有问题?
如玉咬唇片刻,摇头道:倒也不是,我还未曾试过。
张君松垂了手,手在空中扬了片刻,又道:宫中但凡受宠的嫔妃都在用,这个禁军侍卫们皆一清二楚。若有问题,她们早就不用了。
如玉也不说究竟那儿有问题,只道:我还没用,我也不想用,我的病不在身体,这个我知道,若你等不得
张君仰头深吸一口气,也是在给自己宽心:没事,咱们再试别的法子,总还有别的法子。
门外委委屈屈的扈妈妈叫道:二少爷,新夫人入府头一天,老爷叫您过去敬茶了。
张君总算压下心头失望,回手拉上如玉:走,咱俩一起去。
扈妈妈离的挺远,张君斟酌着言辞,低声道:我不是等不得,从前年十月开始,你算算,到如今小囡囡都一岁半了。我本来能回家的日子就少,也不能跟你多说什么多做什么,如今我于你来说,仿佛成了负担一样。
如玉试问道:要不,晚上咱俩再试一回?
张君握了握如玉的手道:我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不能在府过夜。
到了慎德堂门口,他停得许久,盯着那往外抽着新绿的柏枝:如玉,一辈子也许很长,也许很短,别叫我做一辈子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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