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起身开了门,不必睁眼,光凭气息如玉便知是沈归。张君撩了暖烘烘的兽皮盖在她腿上,也无处可坐,两个男人头顶梁站在小茅屋里。他解释道:她冻僵了腿,若不替她拿雪搓热,只怕明天这条腿就要烂掉。
沈归摘了蒙面的面纱,以及狐尾帽子,轻轻甩着上面凝结成冰的血珠,雪白的狐尾被鲜血浸透,他自己的满身亦被鲜血浸透。
不留一个活口,全死了。
张君道:赵钰的尸首女真人可有带走?如果他们知道是皇子,只怕会拿来交换粮草。
沈归摇头:他们只知粮草,不知皇子,所以赵钰仍还在那松树底下。
他越过张君扫了眼如玉,转身欲走,忽而回头说道:方才我的兄弟们检视战场的时候,还遇到个活口,是个小丫头,躲在一匹死马的肚子底下,我猜大约是如玉的丫头,所以没有杀,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丫丫还活着?如玉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惊的张君和沈归同时回头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 赵钰死这一章,我写了好久,真的是一个字一个字,手速从来没有这么慢过。
赵钰基本上是在明知道是陷井的前提下,义务反顾跳进去的。
其实很多时候人真的是这样,有良善的一面,也有凶残的一面。
第88章 逼问
沈归默了片刻, 越过张君说道:以我之见,还是杀了她的好。与我相联络的那个女真人已经叫我趁乱杀死了,余人并不识得我,此时天已大亮, 劫得军物的女真人已经逃脱。但那小丫头是个麻烦,她知道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要知道,多个知情人,多重风险。
一场完美的劫杀, 策动者只有张君和沈归。
于沈归这种常年混迹边关的野匪来说,北方各族无论那一处都会有朋友, 即无常侍之主,便是流民野匪,他只需调动一个女真族的野匪头子, 告诉他此处有物资,那野匪跟他前来,劫杀一场而去, 无声无息。
沈归临了时杀人灭口, 此时便天知地知, 唯有他与张君知道。那个小丫丫却成了难题, 小丫头而已, 杀,是一条命,不杀, 便是多一重的风险。
张君转身问如玉:怎么办?
如玉心中也是两难,抬头问沈归:那小丫头现在在何处?
沈归道:我劈晕了她,大约还在那马腹下躺着。
马虽死了,身子还是温的,至少暂时不会冻死。如玉叹了一息道:我总要有个人用着,旧人总比新人好,可你们也得帮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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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雨雪消润,丫丫从昏迷中渐渐睁开眼睛,马腹仍还温热,她并未冻僵,只觉得脖子酸痛无比,一阵脚步深沉,黎明天色中,一个穿着皮裘袄,面蒙黑布头垂裘尾的男子在遍地尸骸中无声拿刀戳着,但凡何处稍有动静,便是噗呲噗呲手起刀落的闷响。
她隐约想了起来,救过她命的二少奶奶带着她出京,说要帮二少爷一个大忙,而后半途巧遇宁王赵钰。二少奶奶整个人与原来都有些不同,与那赵钰打情骂俏,兴冲冲要同赴边关,可是走着走着,赵钰就遭了伏兵。她自幼生于乱中,最知道如何讨生,于是趴在一匹马腹下装死,最后却被检视战场的异族人当颈一掌,真正拍死了过去。
她熬过了一回死,可是这人又来了,这一回,她怕是熬不过去了。
那人脚步沉沉踩破凝了一夜的雪,一步步走过来,她能感觉到雪沐子扑在自己的脸上,冷,孤独,绝望,也不知二少奶奶去了那里,她救了她一命,但这一回,是躲不过去了!
丫丫!忽而一声尖喝,是二少奶奶的声音。丫丫连忙睁开眼睛,还未抬头,一支飞镖将那把沾满了血的长刀打歪,接着飞奔而来的是二少爷张君,他和那蒙面的异族人缠打到了一处。二少奶奶飞奔了过来,将她从地上扯拉起来,背到肩上便开始跑。
丫丫连番被如玉救了两回,趴在她肩上哇一声大哭,叫道:少奶奶,您怎么又回来了,奴婢是您的丫头,怎么能叫您背着,快放奴婢下来!
如玉仍还头也不回的狂奔,将丫丫稳稳背在身上:我当你是妹妹一样,任谁死,你也不能死!
终于逃到了背山无人处,如玉松手的片刻,丫丫扑通一声跪到了雪地里,整个脸埋入厚厚的积雪中磕着长头,泪雨如注:少奶奶,奴婢此生此世,也不能忘了您的救命之恩。
如玉长叹了口气,也瘫坐到了地上,摸着她的脑袋说道:咱们出京的事情,遇见赵钰的事情,说出来不但你死,我也得死,所以,咱们没出过京,也没见过赵钰,至于二少爷,他就是一个垂死的病人,你可明白我说的?
丫丫连连点头:奴婢都知道,二少奶奶好了,奴婢才能好,奴婢与二少奶奶是一体的。
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而已,也许杀了会省很多事,可是她的生命还那么长,留下来,只要她懂得感恩,便能一生受益。
从庆阳府回京城,策马走到去时吃茶那茶窠处,如玉唯见一地霜落的萝卜,茶窠却不翼而飞。非但不翼而飞,她对照着后面远极处的村子望了许久,究竟看不出来何处曾是有茶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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