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正回想着曾在那里闻过这味道,便听那人沉而温和的声音:劳动诸位姑娘们,拉一下窗帘。
这是赵夫子的声音。
哗啦一声,整座大殿中各处的窗帘皆被拉开,光照了进来,风自外面吹了进来,方才的闷热一扫而空。果真是那赵夫子,他今天穿着一袭鸦卵青的窄袖深衣,相距不过一尺,眉眼间仍是那柔和的温意,见如玉勾起唇角仰脸望看他,面上露着又顽皮又不可置信的笑容,亦是一笑。
那婆子左顾右望,见自己抓的不是如玉,正准备转身去抓如玉,却叫方才她所抓那姑娘劈手便是一巴掌:老妈妈,自己瞧瞧自己后腰上,你家姑娘那石头蛋子正甩搭着了。真是老眼昏花,见谁都敢抓。
这姑娘腰间坠着一枚会发光的萤石缀流苏做禁步,原不是什么稀罕物儿,却差点叫姜璃珠的婆子当成贼给捉起来,气的摘了那萤石,藏到了怀中。
这老妈子一摸自己的后腰,果真那夜明珠就在她背上的腰束上挂着,那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尴尬无比的溜了。
方才要不是这赵夫子喊一声且慢,如玉还不能及时将夜明珠坠子挂到这婆子腰上去。她已猜得他就是那瑞王赵荡,方才干坏事的指尖还有汗,鼻尖亦沁着汗珠子。
从张君嘴里听得的描述,再一路来对瑞王这个人的揣摩,直到谜底揭开的这一刹那,如玉完全无法将他和温和儒雅,风度翩翩的赵夫子相联系到一起。
二妮儿走了过来,亦不断有各家的姑娘们上前问候。赵荡瞧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无论谁问,总要问上两句,亦会握着二妮儿的手对人说:这是孤的义女,胆小性怯,却是个难得的柔顺孩子,往后你们但凡有花宴,切莫忘了请她同去,叫她也一起乐一乐,高兴高兴。
如玉已经退到了后面,与蔡香晚一起坐着。张凤亦凑了过来,显然对于瑞王这义女也是失望无比,叹道:可惜了那套珠冠,按制,那可是只有公主和郡主才能戴的了。
蔡香晚白了张凤一眼,悄声道:认了瑞王做义父,一个郡主封号,只怕等不得多久的。我听闻她是那亡国大辽的公主,蛮人么,可不就长成那个样子。
张凤再看那义女一眼,细眼塌鼻,厚厚的嘴唇,果真与书里所绘的蛮夷无异。可天生好命,她是公主,能叫三十岁仍还不成亲,相貌俊朗温和儒雅的瑞王殿下捧在手尖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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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君和文泛之,廖奇龙三个翰林学士,整整在介于皇帝起居的紫宸殿与垂拱殿之间的文德殿呆了将近二十天。那两个年龄比他长,资历比他老,自然中途可以替换着溜出宫,换件衣服再抱抱夫人,以解饥渴。
张君一个愣头青,资历最浅年龄最小,自然是叫他两个指挥的团团转,好容易今天皇帝也扛不住,回后宫去慰问小妾们了,张君才能得闲偷跑出来。
他腿功好,自来有一套不必狂奔就能快跑的功夫。一路奔到宫外,便见柳生远远站在那栓马桩处。柳生解了马缰绳给张君递着,边跟着快跑:二少爷,咱们二少奶奶往瑞王府去了。说要是您出宫了等不及,就往那一处去接她。
张君猛得勒马:那里?
不等柳生再说,他勒马一通狂奔,直奔瑞王府而去。
这简直是要了老命了。万一如玉碰到齐森,齐森在赵荡面前指认如玉亦是陈家村人氏,赵荡会不会顺着这条脉络查下去,然后发现二妮儿是土生土长的乡下姑娘,如玉才是真正的契丹公主?
关键是二妮那个容貌,实在不是个公主该有的样子。
千防万防没防住,他二十天不出宫,如玉竟跑到赵荡府上去了。张君一脑子乱如麻的念头,远看到了瑞王府正门上,跃身下马将马往拴马桩处一拍,两脚翻飞几乎冲撞倒几个姑娘,飞腿便冲进了瑞王府大院门。
和悦公主才下了轿,险险叫人撞倒。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她便看了个清楚,那要命一样跑的,恰是拒她婚事的小五品官儿张君。
她也快追了几步,进瑞王府一重大殿一重门,那里还有张君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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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王府的护卫们都认识他,追了两步也就放他进去了。张君一溜烟儿顺着东边的长春门一直跑进长春殿,进殿前总算压平了呼吸,传了个婆子进去,过了片刻,张凤走了出来。
你二嫂了?张君问这几乎在府从未说过话的小妹。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本就难看的脸色,此时更加难看:她如何不出来?
张凤遥指着一水之隔的后殿道:二嫂方才被瑞王府那义千金请走了,许是去了后殿。
那后殿,恰就是赵荡的起居寝殿。张君又是一阵狂奔,恰奔到后殿正门上,迎头便见如玉笑嘻嘻的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相送的,恰是瑞王赵荡,以及二妮儿。
二妮儿一眼瞧见张君,毕竟是当初在陈家村唯一见过的俊脸小书生,那颗春心犹还荡漾着。小脸儿先一红,再捂唇,嘤/咛一声叫。
虽然已经成了亲,已经成了夫妻。可是自打回到京城,张君每一回见如玉,都觉得自己仿佛是重新认识了她一回。她穿着件碧色纱罗衣,两边开叉,下着一袭白裙,禁步隐于裙侧,鸭蛋似的脸儿,粉粉白白,比之陈家村时细了不知多少倍,笑容谦和大方,也不是在他面前时那时时撒娇作痴的娇嗔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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