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可以,容舒自是希望明儿便去顺天府把官印给盖了。
只眼下时值年关,顺天府本就不接和离、分产这类繁琐的杂务。便是明儿去顺天府,也没得人给他们办和离。
忖了忖,她道:不知大人觉得何时合适?
顾长晋默了半晌,道:今岁三月。
三月。
容舒微微恍神,最初她也是想着三月同他和离的。
容涴二月廿八出嫁,她本想着容涴一出嫁便同他和离,免得祖母闹到清蘅院去。
现下她是半点儿也不在乎了,阿娘已经搬去了鸣鹿院,祖母想去闹也没得人给她开门。
只顾长晋说还要一些时日,她自也不愿坏他的事。
总归和离书她已经写好,只需到顺天府走个过场盖个官印便能成。
既如此,便如大人所说,三月一到,我便同大人一起去顺天府。和离书我已写好,且已落了款,大人尽可过目一阅。
说着,从袖筒里取出文书,削葱似的指悄然铺开那份文书。
顾长晋垂眸,入目便是那两个规整的容舒二字。
她写得一手筋骨血肉俱全的簪花小楷。
其字如人,婉然若树,穆若清风。
纸上之墨色泽沉暗,这和离书至少在两个月前便已写好。
男人密密的眼睫在眼底落下浓翳,须臾,他取笔,轻一蘸墨便在她的名字旁落下顾长晋三字。
待得顺天府在这两个名儿盖上官府的公章,他与她,姻缘线断,自此成陌路人。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起了绵绵密密的疼,顾长晋敛去眸中异色,再睁眼时,黑沉的眸恢复了一贯的冷淡。
他行事不爱拖泥带水,尤其是木已成舟之事。
他告诉自己,当务之急,是要弄清闻溪为何要去肃州,又是为了寻何人。
与容舒成亲前两月,闻溪便已离开了上京。
当他问起闻溪因何离开时,徐馥只道她是有任务在身,该回来的时候自会回来。
方才听容舒一说,他立即便明白了,闻溪的任务便是去肃州寻人。
可既然是去寻人,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借侯夫人的人送她去肃州?
容姑娘可知闻溪去肃州寻的何人?
容舒回想了一番穆霓旌的信,迟疑道:是一个面上有疤的人。
怕他误会,又认真解释了句:霓旌并未说那人是男是女。
顾长晋看了看她,嗯了声,道:此事不必再劳烦丹朱县主,我自会派人去将闻溪接回。若是可以,闻溪在肃州的事还望容姑娘保密。
闻溪去肃州必定是有徐馥的密令在身,不能让六邈堂的人知晓容舒在寻闻溪,若是惊动了徐馥的人,后果不堪设想。
容舒只当他是怕她的寻人之举会损了闻溪的名声,便爽爽快快应道:大人放心,此事连阿娘与张妈妈都不知,我明儿便给霓旌去信,让她将人撤回。霓旌知晓这事乃我的私事,定不会泄密。
言谈至此,容舒自认自己已是推诚置腹,真诚以待。
来时还担心顾长晋多多少少会有些闷火,眼下瞧来,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未能将闻溪送回上京到底是有些遗憾,本想将功赎罪、拨乱反正的,却终究是不尽如人意。
说来,穆家世代驻守大同,肃州与大同毗邻,在容舒看来,借助穆家的手寻人大抵会更有成效。
只既然顾长晋不需要她插手闻溪的事,她自是不会多事,免得误了他的事。
前世便是他亲自去肃州接的人。
容舒屈膝行了个礼,温然笑道:和离之事多谢顾大人成全,容舒祝大人尽早寻回闻姑娘,早日缔结良缘。
顾长晋静静注视着她,良久,淡淡嗯了声:多谢。
既如此,我便不打扰大人了。
容舒慢慢披上狐裘,提起灯笼,往屋门行了几步,忽又顿住,回身问道:还有一事,能否请大人给容舒解惑?
顾长晋看她:何事?
嘉佑一十九年的月娘节,大人因何去了摘星楼?
顾长晋不妨她会问这样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思忖了几息,便如实道:摘星楼的大掌柜与我调查的一桩案子有些关系,月娘节那日我正在暗访。
顾长晋惯来不喜喧闹,那夜不过是为了见那大掌柜才去的摘星楼。问完话,那大掌柜说他是近几年来唯一猜中了所有灯谜的人,非要送他一盏摘星灯做彩头。
顾长晋对那灯不感兴趣,只记得没一会便又来了个姑娘。
他遂将那灯让了她。
思及此,他眸光一凝,脑中好似划过些什么。
顾长晋掀眸问道:你是那夜猜中所有灯谜的姑娘?
容舒倏地一笑。
长安街的一场雨令她遇到了他,她曾以为那是月老特地赐下的良缘,却原来不过是一场误会。
他甚至不记得她就是那夜蒙他赠灯的人。
喜欢一个人时是不是皆是如此?不过一场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邂逅,落在眼里心里,偏就多了点儿宿命般的意味。
想起从前抱着摘星灯爱不释手的自己,容舒有些涩然,也有些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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