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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舒在扬州时,三不五时便要吃上一小罐。后来回了上京,知晓这里的贵女嫌这糖吃着不雅,便也吃得少了。
    她捏起一颗松子糖放进嘴里,慢慢地嚼,静谧的屋子里很快便响起几声轻微的嘎嘣声。
    容舒吃得专心,也没注意到躺在榻上的男子早已转醒,正睁着眼,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小姑娘捧着个糖罐,一颗一颗往嘴里塞糖的模样,总叫他想起从前在密林里见到的扫尾子。
    空气里多了丝香甜味儿。
    顾长晋脑中忽然闪过几个画面
    昏暗的内室,烛火摇曳,幔帐轻垂,穿着月白寝衣的姑娘瞪着他,醉醺醺又带着怒意道:顾允直,你还将我给你做的松子糖扔了。
    床头的郎君懒懒瞥她一眼,素来不辨喜怒的脸慢慢浮起一丝笑意,嗤了一声:容昭昭,你吃松子糖的模样就像一只大尾巴扫尾子。
    扫尾子姑娘闻言便瞪圆了眼,似是不敢相信,那位端方持重的顾大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边打着酒嗝边搜肠刮肚地回击他:顾允直,我若是大尾巴扫尾子,呃,你,你就是
    到底是养在深闺里的姑娘,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骂人的词,好半晌才冒出句
    大尾巴狼。
    顾长晋眉心跳了下。
    榻上那男子,是他,却又不像他。
    偏这莫名闯入脑里的片段,真实得就像发生过一般。
    就连方才昏迷做的那个梦,也不像梦,倒像是一段记忆。
    梦里他是在去承安侯府的路上遇刺的,而她就坐在他身侧。马车被撞倒时,她扑向他,大喊着:顾长晋,小心
    小姑娘清凌凌的桃花眼里尽是慌乱,仓促间发髻掉了根簪子也不自知,扑过来时,柔软的发梢甚至扫过他的手背。
    顾长晋甚至能清楚感知到那点微微的痒。
    梦里的这一幕,与他在马车里见到的幻觉如出一辙。
    不管是梦还是幻觉,她扑过来的一刹那,他的心噗通噗通跳得飞快,跟得了心疾一般。
    顾长晋皱眉,他非常不喜这种失控的感觉,更不喜在梦里的感觉。
    他强行逼着自己醒来,可醒来后,眼里映入那张脸,他的心又开始猛烈跳动。
    你醒了?
    耳边忽然递来一道悦耳的声音,顾长晋陡然回神,唇角抿得更紧了。
    他竟走了神。
    这于他,是绝无仅有之事。
    他的面色非常难看,容舒只当他是伤口疼,将刚捏起的松子糖放回糖罐,又接着道: 可要我叫常吉、横平进来?
    他比她预想的醒得要早,还以为他是伤得比前世轻,这才提早醒来。可一瞧他这铁青的脸色,又好像是伤得更重了。
    顾长晋静静与她对望,黑漆漆的眸子倒映着她明媚的面庞。
    小姑娘正值最好的年纪,靡颜腻理,玉貌花容,像二月枝头那蓬桃花,又像繁星簇拥的那轮月。
    半晌,他垂下眼,道:嗯,让他们进来。
    容舒抱着糖罐出去,唤了人便兀自在梧桐树下纳凉。
    金乌西沉,凉风习习,远天一道红光烧得天边的云彩瑰丽异常。
    盈月、盈雀带着两个婆子从小厨房来,见她优哉游哉地坐在树下,忙道:姑娘怎地出来了?
    容舒远远地便闻到了板栗炖鸡的味道,笑着招手:今儿在这吃,二爷已经醒来,正在里头同常吉他们商量事,我们别去打扰他们。
    梧桐树下摆着藤椅、藤桌,勉强能拿来用膳,但哪儿有主屋的八仙桌坐着舒服?
    姑娘不等姑爷一块儿吃?盈雀往主屋努了努嘴,奴婢方才问过常吉了,大夫说姑爷这段时日都只能喝粥,小厨房的婆子特地给二爷熬了个山药芡实粥。
    你是想让二爷边喝粥边看着我吃香喝辣么?容舒慢悠悠地摇着团扇,道:对病患来说,看得到吃不到,那才是最痛苦的。
    若是沈氏在这儿,定然又要骂她一嘴儿歪理。
    顾长晋不重口腹之欲,她便是在他面前吃龙髓凤肝,他眉头都不见得会动一下。
    偏偏两丫鬟听了容舒的话,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道:还是姑娘想得周到。
    隔着一道墙,她们的对话早就叫屋中人听了去。他们三人自小便习武,听力较常人要好上许多,其中数顾长晋耳力最佳。
    常吉一脸感动道:少夫人当真是菩萨心肠。
    顾长晋瞥他一眼。
    他身边几个长随,一个好酒,一个贪吃,一个嗜睡。常吉便是那个贪吃的,是以听见容舒的话,方才心有戚戚焉。
    顾长晋实在没心思搭理常吉,揉了揉眉心,道:把药拿来。
    往常受伤生病,他醒来后的头一件事,便是喝药。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哪知话音刚落,便听常吉道:药?啊,药!少夫人已经给主子喂完药了!
    说着竖起两根手指,贱兮兮地补了句:喂了两回。
    屋子里的气氛为之一滞。
    顾长晋掀起眼皮,看着常吉,一字一句地问:我昏迷时,是少夫人喂我喝下汤药?而我,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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