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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淑君对金钱最原始也最强烈的渴望,其实大多来源于母亲在农村受到的歧视。
    她经常跟孙益姚说岩木村的事。
    说哪家哪户,因为长辈罹患老年痴呆,家里的孩子厌恶她的邋遢,将她赶进一个不足五平米的地下室,每天端着饭菜像喂猪一样地给她送饭。
    又说岩木村的竹笋很好吃,她爸爸还活着的时候,是个翻竹笋的高手。
    说她妈妈是个不算漂亮的人,却生出了她,从小对她特别疼爱。爸爸也不像村里的其他人,因为妈妈不能再生育而选择出轨。
    然而村里的许多人不以为然,会三两聚在一起说他们家的闲话。爸爸去世之后,他们的生活变得捉襟见肘。
    妈妈有次因为吃别人送的过期食品被送进了医院,急诊看病的药费用了家里将近两个月的花销。妈妈为了那几百块钱,疼得满头虚汗,也要从医院里爬出来。
    村里的人严格遵循世俗的规则生活,将亲情跟利益紧密连结,划分得一清二楚,标上明确的价码。偶尔也会显露出一些温情,对她们提供帮忙,可是大多数时候带给她的都是不好的回忆。
    朱淑君说的这些话,部分是赞美,部分是批判,无论是哪一种,其实都有刺痛到孙益姚的心。
    孙益姚从没有过关心她的父亲,不会去给她挖竹笋。父母只喜欢男孩儿,她生活在一个更贫困、更畸形的家庭里。
    她习惯了靠色情行业来养活自己,高额的收入还能让她产生特别的成就感,将她从绝望的自卑中拯救出来。
    然而就是这样的生活,却被朱淑君贬低、唾弃。
    她对朱淑君这种毫无防备的坦诚是怨恨的,对方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她的内心。
    同样是社会的底层,朱淑君还有对生活的向往,而她满地零碎,什么都没有。这衬托得原本就很可怜的她,变得更可怜了。
    可是凭什么,就是这么一个蒙昧愚蠢的人,还是比她要幸运?甚至在有机会嫁给有钱人的情况下,清高地拒绝了对方的求婚。
    朱淑君在同她聊起这件事的时候,孙益姚什么都没说,体验到的是滔天的愤怒跟冰凉。
    后来沈闻正杀了人,以赔偿她的经济损失为条件,让她帮忙抛尸。
    金钱的诱惑以及长久堆积的仇怨,她选择了同意。
    孙益姚承认自己是个极度自私的人,她了解也直面过这个社会的险恶,沈闻正对她而言同样不是什么好人。
    她知道沈闻正连尸体都不碰,勒令她抛尸的目的,所以最终留了后手,在关键时刻摆了对方一道。
    许多事,许多结,归根究底,都是因为钱。
    朱妈妈大概是流干了眼泪,坐在椅子上听她讲述时,反应异常平静。
    等何川舟说完,添不了一个多余的字,才点点头,自言自语地道: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不需要很多钱啊,我过得挺好的
    她握住何川舟垂放下来的手,小心翼翼地贴到自己的脸上,假装这是最后一次亲近自己的女儿。
    只是何川舟的手向来冰凉,不能给这个落寞的母亲带去什么温度。
    温存了会儿,最终她还是从这难解的爱恨中脱离,松开手,起身朝何川舟鞠了一躬。
    她像是直不起腰,单手扶着座椅的靠背,问:我什么时候能带我女儿回去?
    何川舟安慰她:很快。
    何川舟已经连轴转了好几天,结案的兴奋过去后,疲惫席卷而来。
    她强撑着将手头的事情处理结束,剩下的资料转交给值班的同事整理,跟冯局汇报了下情况,摘下工牌下班休息。
    从大厅侧面出来,直接撞上等待许久的周拓行等人。
    王熠飞第一时间拿出自己带的小蛋糕,把外面的包装撕了,喂到何川舟嘴边:姐,快吃!饿坏了吧?一直加班一直加班,都是沈闻正那个祸害!
    周拓行刚想说的话生生被他截断,颇为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王熠飞浑然不觉,继续献着殷勤:我爸买了很多吃的,去我家吃宵夜啊!
    何川舟说:明天吃吧,我有点困了。
    也行。那明天中午吃吗?你是不是早上要睡懒觉?王熠飞紧紧黏着她,用小拇指比划,给出足够的拒绝余地,能透露一点点案情吗?姐姐,我可以知道吗?
    周拓行忍无可忍,按着他的肩膀往后一扯。
    王熠飞身形不稳地转了半圈,以为他是要跟自己说话,一声大哥还没出口,又被周拓行拽了一把,推攘到陈蔚然的边上。
    陈蔚然厌弃:啧!
    王熠飞正迷茫不解,就见周拓行抬手一揽,低下头关切问:头疼?
    王熠飞:好家伙。
    翌日早晨6点,何川舟就醒了。她给周拓行打了个电话,跟他约好见面的地点,在环城公交车的站点等候,一起走了上去。
    每次何川舟去扫墓,都会觉得这段路特别的远。
    后来郊区增设了几条公交路线,有直抵山脚的站点。可是何川舟依旧习惯在前面的路口下车,走一点多公里的路,再爬半座山的道,似乎只有这样才是一次完整的探望。
    以前何旭告诉她,这段漫长的路就是为了思念要见的人。路上想好要说的话,到了石碑前就不用长久逗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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