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是一个特别的山里孩子,她喜欢做梦,喜欢一个人在山野默默行走,自由而孤独。也许她也希望有一个可以停靠的地方,小小的,但安全,还会让人觉得温暖。
那就是她第一次看见云天美地的感觉。
那些不能接受的人类创造了上帝,我没有上帝,所以我很感激你,让我的人生第一次有了梦想。
因为理想与信念,是一剂抗衡孤独与虚无的良药。
但是洛伊孤独吗?
她不知道。
他的眉宇间有一抹深藏而隐忍的阴翳,从美秀博物馆接到那个电话开始,这抹阴翳就一直存在。
她也从未在他脸上见过那种让人渗入骨髓的冷意,她很想关心他,但他不想让她知道。
两人在夜风中走着,有相互并肩的温暖,也有彼此各自的孤独。
洛伊说:你会在想起云天美地的时候想起我,还是在想起我的时候想起云天美地?
洛伊确实不想让陆安迪靠近那些绝不令人愉快的真相,就像他从前不想让穆棱知道一样。
但是有个人与他走在一起,又让他的内心有一种安定的平静。有时他也会有强烈的冲动,想要打破这种平静,将她拥入怀中,但却又舍不得这样的温情与默契,万一陆安迪拒绝呢?于是那种情绪在他心里,就成了一种反复缠绵,带着甜蜜又带着压抑的纠结。
自问情商和智商都很高的他,在这种问题上也无法杀伐果断。
他转而问了一个刁钻的问题:你会在想起云天美地的时候想起我,还是在想起我的时候想起云天美地?
他的弦下之音是:我和梦想,哪个对你更重要?
陆安迪微愕了一下,以前她经常被这种问题难住,但最近已经应对娴熟了。
她微笑着说:建筑师和他的作品分不开,你看,我看这样的星星,就会想到梵高。
她答得那么技巧,简直毫无破绽,还可以顺便夸他。
洛伊说:我知道镇上有一个旅馆,房间里整晚都可以看到星星,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在这里住一晚。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磁性,又像夜风一样轻软,陆安迪忍不住抬头去看他。
月光挂在他密长的睫毛,反射出蓝色的冷光,他的眼眸却像星辰大海,像雪中曜石,又像眼前深流的静水,在夜色中脉脉涌动。
当他这么看着一个人的时候,真的很少有人能够抵挡,陆安迪也不能。
她有一种他张开臂弯,她就会奋不顾身扑到他怀里的错觉。
夜晚太漫长,他的温柔就像一张网,让她觉得太过危险。
她缓缓呼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坚决地扭头看向停在坡地不远处的直升机。
我喜欢这里,不过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我猜你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Raymond会担心。
你看,直升机还是来了呢。
洛伊叹了一口气。
他们上了车,和头顶的直升机一起乘着夜色回到那间木屋,洛伊看见那里还留着橘黄的灯光,竟然有种大灰狼把小红帽送回家的感觉。
他对她说:我明天早上就不在德国了。
陆安迪有些意外:你要去哪里?
意大利。他顿了顿,有你想去的地方吗?
陆安迪想了想:西斯廷教堂和乌菲兹博物馆。
在巴黎的时候,因为那座折磨人的金字塔,她都没有好好看一看卢浮宫的藏品,隔壁的蓬皮社也不想去,有着莫奈睡莲的橘园美术馆也没有去看一眼,现在想起来,确实有些遗憾。
洛伊笑了笑:好,那就罗马和佛罗伦萨吧。
看着陆安迪苗条纤细的身影走进木屋,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深沉,片刻后,他给Raymond挂了个电话:这次见面,我要安排在梵蒂冈。
罗马治安不太好啊。那边Raymond说,你想在梵蒂冈哪里,瑞士卫队总部,还是教皇的寝宫?
三天后,洛伊出现在梵蒂冈城。
在梵蒂冈的东南角,在圣彼得大教堂的阴影下,有一个游人罕至的地方:Campo Santo Teutonico,条顿公墓。由查理曼大帝于公元八百年用教宗利奥三世赠与的土地所建,安葬着不少德意志的王公贵戚、骑士和德国兄弟会的成员,现在则是教皇的私家花园。
小巧而宁谧的庭院里布满鲜花、墓碑、雕塑,还有一座教堂,墙壁上画满拉斐尔学生Polidor Caldara的壁画,洛伊安排会面的地方,就在教堂的一个小礼拜堂内。
这个秘密会面只有两个人,他,还有一个卷发的年轻意大利人。
那位年轻人说:洛先生,听说您已经取得另外四位先生的支持,实话说,莫罗先生既惊讶又十分欣慰,GH有这么优秀的继承者,相信是五位先生一致的愿望。但您也知道,莫罗先生的身体从去年开始就不好,现在正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接受特殊治疗,暂不方便会客,我建议洛先生耐心等待一小段时间,比如下个月,完成一个疗程之后,相信他的状态会大有好转。
洛伊笑了笑,请代我问候莫罗先生,我知道他的身体状况确实不佳,因为他不但拒绝了我,还拒绝了另一位洛先生,我的那位堂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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