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低沉的男声将许珝的思绪拉了回来。
说话人的声线和缓平稳,声量不大,在车内低调的暗香中显得隐隐约约,却又格外有分量。两个字说得不疾不徐,尾音还带了些轻微的、漫不经心的上扬。
完全陌生。
是许珝贫瘠的社交圈里从未出现过的声音。
“醒了吗?!呼——我的天爷啊,许哥你终于醒了!”
没等许珝想明白怎么回事,前座方向又传出另一个男孩的声音,听起来比之前那个活泼开朗得多。似乎对他醒过来这件事感到无比开心,甚至有些如释重负。
“你还好吗?有哪儿难受吗?”
“这是遇着什么事儿了?”
“你都不知道刚祁哥把弄出来的时候给我吓得够呛,晕得不省人事我怎么喊都喊不醒……”
年轻男生嘴叭叭不停,叠声地跟许珝说话。
许珝头还有些晕,好半天才觉出不对劲——他能听到周围的声音,眼前却始终一片黑暗。
许珝心猛的一沉。
他看不见了?!
未知的恐惧席卷全身,一瞬间许珝连肩膀的痛都感受不到了。
他撑着身体坐直,伸手四处摸索,急需攥住些什么好让心里踏实点。
触手是光滑笔挺的西装面料,应该是刚才那个话少到有些高冷的男人。
但许珝此刻什么都顾不上了。
莫名其妙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莫名其妙出现在别人车上,又莫名其妙看不见了,一切都诡异得让人无所适从。
而面前这个男人,虽然话少,虽然冷漠,却是离他最近的人。
许珝心跳飞快,大脑充血一样觉得世界天旋地转,只能紧紧扯住男人的衣服。
一张嘴声音惊慌颤抖。
“我……我怎么看不见?”
前座不断叨叨的男生停了下来,空气骤然变得极度沉寂。
连声音都消失了,许珝更加恐慌,开始脑补出一系列恐怖片场景,本能地向男人又挪了挪。
忽然他脸上有点痒,鬓发连接耳朵的地方有摩擦的触感,像是有人从他脸上取下什么东西,他睫毛一颤,冷不丁恢复了视力。
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连指甲都修剪得利落干净。
这双手从他脸上毫不留情地薅下一副墨镜。
许珝眨眨眼:“……”
嗯?
那人指尖勾着镜架,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蔓延至腕骨没入黑西服的袖口里,露出一小节雪白的衬衫,精致的袖扣反射暗光。
连手都冷得不近人情。
“现在再看看呢?”
许珝循声抬头,和男人的目光相撞。
果然,人如其声,脸长得也很性冷淡,五官硬、轮廓深、嘴唇薄,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看向许珝的眼里无波无澜,许珝却敏感的从中察觉出了一丢丢的……嫌弃。
许珝:“……”
该死的墨镜。
现在是晚上,车里光线本来就暗,他再戴上这玩意儿,能看见才有鬼了。
但因此就误以为自己瞎了,确实有点蠢。
许珝低下头,耳根发烫,心里却止不住惊疑。
事情从醒过来起就很不对劲,就像经历了一场鬼压床,许珝是用了好一会儿才让四肢恢复知觉有了力气。他根本没办法意识到自己脸上还戴着墨镜,也完全没有戴过墨镜的这段记忆。
事实上,他家里已经很多年没出现过这种行头了。他早就过气,出门甚至不用任何装扮,也不会有人认出他。
“三年不见,你还是那么幽默啊,许哥。”
副驾驶的男生扭过头冲他笑:“不过就是别再让咱祁哥给你当老师了,再来一次可吃不消啊,哈哈哈……哈、哈——不、不好笑吗?”
男生把自己逗乐了,后座两人却毫无反应。
他老板冷漠就算了,本来也不爱笑。
但许珝也不笑,甚至一脸茫然,手还死死攥着他老板的衣袖,原本平整的面料已经被扯出褶皱。
或许是许珝惊疑的神色太过明显,男生也愣了一下:“那个,许哥,你真没事吧?”他递过瓶矿泉水:“喝点水压压惊?”
“刚你晕后台了,身边又没人跟着,咱哥就先给你捞了出来,但联系不上你经纪人,只能先送你去医院,待会儿你助理就在地下停车场接你。”
他说着顿了顿,脸上染了些歉意:“咱只能送你到那儿,毕竟这节骨眼儿接触多了让狗仔拍到,对你对我都不好,你说是吧?”
许珝怔怔地盯着男生,明明他说的每一个字许珝都懂,连在一起却听不明白了。
什么节骨眼,发生了什么?
他从来没见过这两人,为什么他们却好像对自己很熟悉?
无数疑问堵在心头,许珝却问不出半个字。
他接过男生递来的水,却没有拧开,即便两人看起来没有恶意,但事情诡异成这样,许珝实在不敢喝。
他垂眸沉默着,一字未答。
不一会儿,男生咳了声:“许、许哥?”
许珝抬头。
男生欲言又止,小心指了指:“……手。”
许珝顺着他的视线往下,就看到自己虽然一只手拿着水,另一只却还死命揪着身边男人的衣袖,高档的面料已经快拧巴成老抹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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