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天以后他其实更希望的是陈其昭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发泄出来,不满也好,痛苦也好,可陈其昭没有,他所有的爆发似乎在那天之后就完全消解,没有不满,没有质问,剩下的只有与他完全不合的平静。他像是个冷静理智的成年人,知道负面情绪带来的影响,竭力地控制什么,把一切都压在心底。
可他弟弟不是个平静的人,顽皮过,嚣张过,更多的是一种骄纵被人宠过头的模样。那种骄纵似乎从哪天开始成为陈其昭脸上的面具,等到不需要再戴着这层面具的时候,露出的只有底下千疮百孔平静如死水的沉默。
陈其昭担心他们,所以当初的时候会用强硬且顽劣的语气带张雅芝去体检,担心陈建鸿的健康,所以会在家里备着电子血压器,甚至担心他,才会去注意车辆相关的细节,揪出背后一些阴谋。
他很可能早就表现过,只是他们从没去注意,以为只是他漫长的叛逆期结束,迎来令人欣喜的懂事。
陈时明曾因为弟弟的懂事而自豪过,可现在这份懂事他宁愿不要。
至少在家人面前,他不想让陈其昭负重地活着。
陈其昭说完,陈时明没有接话。
过了很久,陈其昭的情绪都平复下来,也以为不会再收到答复的时候。
陈时明说话了。
“不会自杀的。”陈时明说话的时候板着脸,一如他继承陈建鸿的那种严肃,说出来的话却是似乎经过仔细考虑,十分认真。
陈其昭看着他,“说出来的话那么自信,没经历过的事情你怎么知道?”
陈时明的声音很稳,说出来的时候没有经过任何犹豫:“在你假设的情况可能发生的情况下,如果我真车祸瘫痪到不可解决的地方,真萌生了那个想法……即便走到极端,也不会。”
“如果我的关系跟你不好,爸妈都没了,我跟你天天吵架还一事无成,陈家起不来了。”陈其昭语气微微起伏,“你没路走了,陈家没了。”
陈时明问:“不还有你吗?”
陈其昭眸光一停:“……我有什么好,不气死你算不错了。”
陈时明微微皱眉,纠正了他这个说法:“如果我真的不管你,那我一句话都不会说。正因为担心你,才会每次都管着你。”
陈其昭看着他。
“自杀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陈时明:“我是你兄长,真在那种极端的情况下,成废物了……”
“我不会说好话,但也不会不管你。”
陈其昭避开了陈时明的目光,仿佛回忆起每次他醉酒回到那座小公寓的时候,陈时明坐着轮椅板着脸在玄关等他。
“这些都是在你假设极端的情况下。而现在不会有那么极端的事情发生的,无论是我还是其他人,都不会让情况演变到你假设的那个情况。”
陈时明说完停了一下,“或许曾经有可能会发生,但只是曾经,妈听你的话,已经在好好做体检了。爸那边的用药我让助理一直盯着,谁换的药哪个医生经手我都有记录,至于车祸,我不会超速,也会安排人对司机进行定期的健康体检。”
“你不用担心。”
陈其昭没说话了,陈时明拿着电脑站了一会,“我去工作,不会吵到你。”
“整天工作,没有车祸,你迟早也得因为过劳出毛病。”
陈其昭突然开口:“钱赚得完吗?你想过三十岁以后会怎样吗?”
“没想过,也不去想。”陈时明开了电脑,语气轻了几分,“12点前会休息的,你放心。”
陈其昭没说话了,他干脆没理陈时明,转身背着陈时明睡。
困倦的感觉压在心口,他却一点也没了睡意。
室内的灯光换成适合睡眠的暖色橘灯,背后也没有太刺眼的光线,那盏工作用的小台灯稳稳地照在该有的角落里。陈其昭睁着眼睛,看着白色被子上自己的手。
光的余影在他的手上稍稍折了点光线,小小的阴影倒在被子上。
没一会,他闭上了眼睛,听着远处特意压低的敲键盘声。
他心想着真吵,最后一夜无梦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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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雨,白天是个晴天。
阳光洒进来病房,大清早有点暖洋洋的感觉。
早上医生照例查房,在测完血糖之后询问问题的时候,主治医生注意到床头柜上一本已经翻开的书,一侧是卷着的,可见刚刚有人还翻着那本书。
医生目光里露出几分柔色,意外地发现今天的几个问题的回答内容比之前丰富。
陈其昭环视一圈,目光停在沙发边小桌上摆着的折叠台灯。
汉堡包的外形,材质还是塑料的,是陈其昭在大学文具店里看过的学生台灯。
“那个小台灯谁买的?”
吃完早餐,张雅芝把垃圾收拾好,闻言道:“你说这个啊?小徐买的,医院隔壁有个小的杂货店。”
她说完停了一下,“这个光太亮了吗?”
“没,收光挺好的。”
陈其昭随意评价了一句,忽然听到了门口的敲门声。
隔着门上的透明玻璃,他看到门外边沈于淮的眼睛。
没一会,门开了,沈于淮拎着一个袋子进来。
“于淮,今天这么早?”张雅芝有点意外。
“今天周六,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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