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溯叼着烟,借着明灭不定的火光,飞快看完了庄迭发来的留言。
他抬起头,打量着面前的大胡子炮手。
“我懂了。”凌溯说道,“你们拒绝返航,原来是因为害怕……”
大胡子炮手厉声道:“闭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会害怕?因为你们攻击了同伴?还要更严重,那就是对同伴下手了。你清理了几个人,五个?十个?原来这么多,怪不得他们都听你的话。”
凌溯看着他:“是你们害了格斯?不是你们,那就是格斯意识到你们要对他做什么,抢在你们之前做出了决断……”
根据对方的神色变化,凌溯不断更换着提出的问题,并飞快自行给出答案。
这些船员与世隔绝的太久,更不擅长隐藏真实想法,对他的每个问题都会露出细微的表情变化,在凌溯面前几乎就像一页直接翻开的书一样简单。
到了这一步,那些船员看向他时已经不亚于盯着一个可怕的神棍,每个人的脸色都难看得要命。
“原来是这样,加上这最后一环,整条线索就彻底连上了。”
凌溯轻轻掸了下烟,火星在他的指间明明灭灭:“你们对同伴的攻击,没有目的、没有理由,只是一场极端焦虑下的泄愤……你们坚信是前舱那些负责瞭望、领航和无线电的混蛋让事情变得更糟。”
“闭嘴!闭嘴!”大胡子船员怒吼起来,他用力挥动着胳膊,喘着粗气凶狠地盯住凌溯,“你是恶魔!那些人和你做了交易!这是天堂岛,你肯定会被惩罚……”
“无所谓,就算我是恶魔。”凌溯平静道,“而你们是一群懦夫。”
凌溯直视着他的眼睛:“你们对同伴发难,只是因为惩罚他们,要比惩罚海洋容易。”
这就是那些航海日志上一笔带过的“内部纠纷”的真相。
这只是一小撮船员,但因为他们掌握着潜艇里几乎所有的武器,因为其他船员不愿或是不擅长攻击同伴,才会导致事件愈演愈烈。
越来越多不愿意参与内部纠纷、依然保持着理性,不断徒劳尝试着向外界求救和自救的船员,被那些愤怒的同伴扔出潜艇。
而这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船长。
结合潜艇内部已经开始流传和蔓延的幻觉,船长终于彻底放弃了清醒。
他回到船长室,给自己注射了致幻剂,编造出了一个梦中的“天堂岛”。
“闭嘴……不准说了,闭嘴!”大胡子嘶吼道,“你——”
凌溯打断他:“你不是有枪吗?为什么不直接轰了我的脑袋呢?”
宋淮民清了下嗓子,低声提醒凌溯:“差不多就得了……”
“不要紧。”凌溯笑了笑,不以为然道,“他们的枪都是坏的,早就彻底变成废铁了。”
他这句话没有特意压低音量,其他船员也能清楚地听得见。
大胡子愣了下,慌忙低头查看,脸色瞬间变了。
他明明早上还用这支枪去丛林中打猎——可现在,这支枪竟然已经锈得完全看不清模样,枪管彻底堵死,变成了一根彻底不能用的废铁棍!
大胡子一把扔下手里的废枪,他疯狂抢过其他人的武器查看,却无一例外都变得锈迹斑斑,早已无法使用。
大胡子面无血色,惊恐地盯住凌溯:“魔鬼,你真的是魔鬼,魔鬼终于来了……”
“我不是魔鬼,我只是替船长来送他的手令,带你们一起回家。”
凌溯转向其他的船员,拍了两下手:“好了,小伙子们,都去干自己那一摊活儿吧,我们剩下的时间可不多了。”
“别听他的!他是个骗子,我们必须留在这儿!”
大胡子炮手愤怒地挥舞双拳,拼命反驳阻止。
他绝望地发现,自己往日对船员的威慑力竟然随着这些武器的报废瞬间消失,谁也不会因为他徒劳的怒吼停下脚步。
那些船员的脚步变得轻快急促,再没有人顾得上招待什么客人,小跑着熟练地穿梭在潜艇各个内舱的过道间。
他们不再是厨师、侍者、宴会的服务人员,在看到这封手令的时候,他们其实就已经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一个穿着燕尾服的欧洲绅士愤怒地拦住跑过身边的侍者,大声抱怨着自己没有得到应有的待遇,被那个身材瘦小的船员灵活地躲开,一杯酒扣在了脑袋上。
船员们大声哄笑起来,有人唱起了家乡的歌。
凌溯没再理会那些瘫坐在地上的人——他们已经没有能力改变任何事了,这艘潜艇在一瞬间复活过来,火力十足地准备着返航。
宋淮民快步跟着操舵手走向前舱,他扯住凌溯,低声问道:“你是怎么变的……你真会魔术?”
他可看得清清楚楚,那些人手里明明拿的都是真家伙,却因为凌溯的一句话就变成了锈得不能再用的铁疙瘩。
凌溯哑然,摇了摇头:“不是一句话。”
事实上,从和大胡子炮手的第一句对话开始,凌溯就开始利用语言和行为在对方的潜意识里布置暗示。
到了最后,大胡子已经在对话中彻底失去主动权,完全被他引导着被迫想起了当初的事。真相和幻觉出现对冲,认知自然也无可避免地开始发生动摇。
“别忘了,老宋。”凌溯抬手敲了下太阳穴,“这是一场由认知决定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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