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朝,有很多奏折等待他去看,他看了许久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齐焱一放弃了,走到浴室的后面,打开密室的机关。
昏暗的油灯下,齐焱一一眼就看到那个消瘦的身影,见薛冰没有昏迷,他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
薛冰坐在稻草上,身上不着存缕,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些他亲手留下来的痕迹,青青紫紫不堪入目,而那些痕迹下,是根根分明的骨头。
不过被关进来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这人已经瘦成这样,圆润的下巴变的削尖,浑身透着灰败的气息,死气沉沉,连那双妩媚的丹凤眼,都蒙上了重重的尘埃,不见从前的妍丽色彩,说出去,又有谁会相信,这是曾经颠覆了王朝的国师大人。
薛冰正在把玩面前那一束快要干瘪的茉莉花,他看的太专注,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小心翼翼的抚摸着那些花骨朵,黑眸里透着一丝微光,好像在这地狱里遇到了一点寄托。
齐焱一记得,那是前两天他在御花园遇到一个想要爬上龙床的宫女摘的,他赐死了那宫女,随手把花扔在了密室的角落,他也记得,薛冰是讨厌茉莉花的,那时候还张扬肆意的薛冰说,茉莉花太小家子气,不符合他华丽的审美。
然而在这昏黄的油灯下,这已经变成了薛冰为一的寄托。
过了一会儿,薛冰动了,他艰难的挪动着身子,几乎用爬的从角落里找来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打破的碗,在碗底加了一点水后,将那束干瘪的花浸润在水里,又在花骨朵上面洒了一点水,做完这一切后,他咧开嘴笑了。
齐焱一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薛冰这样的笑容了,好似是五年前,又好像是更早,从前那笑张扬肆意,明媚如风,足以湮灭周围一起的风光。
可是现在这个笑,只剩下绝望的死寂,苦涩的连扬起的弧度都印刻着不堪负荷的卑微。
这真的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齐焱一不再隐藏自己,大步朝薛冰走过去。
薛冰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花骨朵,生怕那花不小心被他的力气弄的掉几朵,忽然听到脚步声猛地抬头,发现齐焱一已经站在他面前面色剧变,慌张的倒退几步,打翻了那个破碗,茉莉花掉在地上,碗摔成了碎片,薛冰的脚又踩在碎片上,鲜血染红的地面。
齐焱一看薛冰受伤,连忙伸手去扶他,薛冰更加慌了,以为齐焱一又想要折磨他,今天不是已经折磨过三次了,为什么还没结束,他惶恐着,只想要逃离,却又硬生生的忍耐下来。
能往哪里逃呢,现在跑开了,等待的只会是更加恐惧的折磨。
齐焱一这才把人抱起来,放在角落的软塌上。
“忍着点,我帮你处理伤口。”
碎片扎的不深,齐焱一轻轻一拍就把碎片震出来了,抹上药他下意识的问:“疼吗?”
却见薛冰一脸疑惑,茫然看过来,好像对他问的问题很不解,但还是遵从他的回答摇摇头,齐焱一不禁自嘲地一笑,这算什么疼,怕是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比这疼上数万倍。
胸口闷闷的,那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难受感觉又冒出来了,他情不自禁的拉过薛冰,用力按在怀里,想要缓解这样的憋闷感,抱了个满怀,心里却更加难受了,怀里的人很安静,不动也不动,甚至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可是被他握在手心里的手,却一直在发抖。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齐焱一放开薛冰,退后几步,弯腰从靴子里拿出一把匕首,灯光下,匕首闪烁着寒芒,薛冰看到那光晃在自己的眼睛上,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了然的神色,没有惊惶,没有害怕,只是平静的迎接着死亡,嘴角甚至还带着点笑容,高高扬起头,露出自己雪白的脖子。
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齐焱一猛地扬起匕首,重重地扎进自己的手臂上。
匕首的时候鲜血飞溅,洒落在薛冰的面前,他的眼睛慢慢睁大,失去光泽的双唇微张,错愕地看向齐焱一,完全无法理解,齐焱一为什么不是杀他,而是伤害自己。
一下两下……齐焱一下手一点都不含糊,鲜血染红了他的胳膊,最后一刀下去,的时候,齐焱一手一抖,匕首掉在地上,他深吸一口气踉跄两步扶着桌面,看向那牌位,笑容苦涩,少时在冷宫里,为了一个馒头,他被太监揍的浑身是伤,弟弟知道后硬是没有吃那个馒头,而是偷偷藏起来,等他第二天去找食物,找到双份之后高兴的眉飞色舞。
小小软软的弟弟拿起一个馒头直接塞进他嘴里,催促他快点吃饭。
那之后,他总会过时不时的在狗窝附近找到双份的食物,直到很久之后,有一天弟弟藏食物的时候被他发现,他才知道,傻弟弟背着他一直在挨饿,他们之间的感情普通兄弟根本无法理解。
“三刀六眼,罚我自私自利之人,阿景,我到底还是自私的。”
齐景一的死,是齐焱一心中的伤,他痛了,却还是下不了手,只能伤害自己来缓解内心的愧疚。
弯下腰抱起薛冰,他不再迟疑,大步流星的走出密室。
黑暗消失之后,无数明亮的光争先恐后的钻进眼睛里,突然看到的温暖阳光,耳边传来的鸟儿鸣叫声,让薛冰懵了,他愣怔地伸出手,试图去抓住其中一缕微光,这样的画面让齐焱一看的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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