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也没写何时要来,打算何时开始正式查处。我猜,他们恐怕会一直拖延下去。”
霍利的指肚碾破叶片,汁水攀附皮肤上,活像吸血的虫豸。
冷不丁,威尔默突然问;“那你吃早饭了吗?”
“昂……啊?没有。”霍利讷讷回应。说完,他又有点心虚,因为对方眼神中谴责的凶光遮都遮不住。
他眼睁睁瞅着威尔默从衣袋里掏出个长条柱形的东西。
几层薄布将它紧紧包裹,最后一张叶片拆开之后,饱满油亮的米粒显现出来。
“饭团?”霍利着实感到稀奇了,“我记得最近没做过饭团,难不成……”
威尔默双眸含笑。
“吃吧,我出门前已经吃过了。”
说起来,饭团还是始于汉朝,原是行军准备的方便食物。
当念华酒馆刚刚推出——或者说,食谱一流到多诺万手中,巨龙领主便立刻下令让手底下的士兵备上,苦了炊事兵好长时间,专程到他店里边吃边哭诉。
霍利慢吞吞地接过,咬下一口。
米粒看着软糯,含在口中又是另一种Q弹有嚼劲。米粒稍稍有点松散,但瑕不掩瑜:因为里面包裹的蘸糖油条和白芝麻尤其香,冲得鼻尖溢满香气。
后槽牙传来“嘎吱”一下轻响,那是脆爽的萝卜干。肉松连着丝,为略甜的浓香当中加入一股独特的咸。
甜咸交织而不冲突,口感丰富。
霍利一直在咬,在嚼。整个过程当中,二人没有说话。吞掉最后一口,咽进去,他才道:“好吃。”
以往对方经常变着法儿夸自己,威尔默知道,不过是鼓励而已。此刻的称赞,他能清晰觉察到,那是发自肺腑地赞赏。
威尔默笑了,笑得无声,却很是开心。
他长而翘的睫毛在颤动,眼底的光亮十分灼目。
就是有点过甜了,霍利暗自补充。
不知道说的是威尔默,还是饭团。即便他再明白不过,饭团实际上甜度适中。
霍利压抑着心中的冲劲……这股冲劲昨晚就将他搅得手足无措。
他把自己的心翻来覆去,剖析半个夜晚。
接着,又默默把不听使唤的东西塞回去。要不是不能丢,恨不得立刻把这玩意儿扔出窗外,刨坑埋起来。
经过半宿沉思,他得出结论:心脏有点毛病,具体故障表现为在特定对象面前容易心率加快,造成功能障碍。
特定对象正是他面前笑得灿烂的某只骷髅,而当下,心也在砰砰乱跳。
霍利琢磨不明白,自己可以勉强算三辈子单身,为什么一朝风雨就能将他打得溃不成军?
心动很正常,对象不正常。那可是他亲手奶大——呃,大概如此——的孩子,前世的兵刃相向的兄弟啊!
莫名其妙沦陷,硬要算,也捋不清究竟啥时候开始的。只能说昨夜对方的一番话,彻底击垮了防线。
小辈?那是自然。他自始至终以长辈视角去看待威尔默。直至昨晚的言论,切实且猝不及防地让霍利明白:威尔默已是一个能独当一面、且富有魅力的成年男人。
当意识到这一点,无疑对霍利的冲击最大。
恐慌、不安,欣慰、还有一种疯狂蔓延,势不可挡的感情,如终于等到石墙破裂的决堤,把他溺毙。
宛若一个被丢进空旷场地的孩童,惶惑不安地需要处理陌生无比的情感。
今天他起得很早,其实完全没有睡好。他听到威尔默的脚步声——连脚步声也叫人无措。以致从卧室里,愣愣地躲到方才。
不能再想了……他暂时拆不动毛线团。
幸好威尔默一句话救他于水火:“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
霍利的眼睛不再追随对方,而是转到游鱼身上。
他凝神注视片刻,缓慢开口:“首先,我们已经能确定,背后操刀的人来自光明教廷。”
“你还记得吗?前不久,多诺万曾提醒我,昆廷现在沦为阶下囚,记得多加防范,小心对方狗急跳墙,往我下手。
“只是我们谁也想不到,昆廷竟然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你说的对,他受制于人,没法再施行什么更高效、更高级的措施。”霍利轻扯嘴角。
“而且,一旦有了前提,并且知晓目的,我们才能对症下药。”
“他的目标是你。”威尔默说。他语气冰凉,魂核隐隐颤动。
“是的。”
“为什么?因为多诺万?”
“或许吧,”霍利耸耸肩,“之于多诺万,昆廷把我想得太重要了。以为拿念华来控制我,能让我屈服于他,然后用来威胁多诺万。”
“他现今看似在遗落岛没什么实权,但好歹教区属于光明教廷,背靠整个阵营组织,他本人还是长老之一。
“照目前这么‘正大光明’地派人查处念华,真有点想跟我们鱼死网破的意味……干嘛一副恨不得马上跑去宰了那老头的表情,怎么给气成这样?”
霍利乐得开怀,反倒招惹威尔默愈发来气。
“从当初西耶娜号上被人追杀的时候,我早该看清楚你的德行。”——威尔默在心里悄悄说,面上由雨转阴,偷偷生闷气。
“好啦,当务之急,是要尽量阻止如今的趋势。用‘转变’这个词应该更恰当。”
“你有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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