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顾明轩走出去好一会儿,课室里才重新恢复了吵闹。以往每回考试张榜后,总有许多学子围着陈岩, 让他讲讲他做的文章。这一回,众人是第一回 想上前来, 而又瞻前顾后不敢上来。
陈岩心里暗暗有些好笑,面上却没露出来。旁边的苏重山动作更快,已经站起身来:听说凌云食肆今日有新菜,一道去?
那敢情好。陈岩忙收拾好,跟着他一道出去。竖起耳朵的众人这才想起这会儿是晌午了, 就算要努力也得先填饱肚子先啊。
郑立询和赵时休早早等在游廊分岔处,见到两人来, 丝毫不说考试的事,只说些趣事, 还问陈岩提前吃过那避风塘炒虾没。
陈岩顺着他们往下讲。但其实他真的觉得没什么,毕竟他才来的时候,那也不是第一啊,谁也不是常胜将军。就算在这个班是, 出去呢, 秋闱春闱的时候呢,总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但是好友们如此照顾自己的心情,他还是很受用的。
几人走到一半, 就瞧见了黄老先生领着紫墨玄书才回来。几人忙见礼, 黄老先生随口问了几句, 就叫走了陈岩。几人皆知自打上回后黄老先生就对陈岩青眼有加,也就先自去吃饭了。横竖食肆老板是陈岩姐姐,饿着谁也不会饿着她弟弟。
黄老先生和陈岩他们走到菡萏苑门口,远远瞧见江楚所住的院舍门口,江楚正将山长身边的书童送出来。瞧见他们,江楚本要过来,他身后一个属下快速到他身边说了什么,江楚只得冲他们遥遥拱手作揖,快步离去。
黄老先生和陈岩遥遥回了礼,见山长童子已在面前。山长童子向两人揖了礼,笑着奉上了一封信:山长本是要来亲自寻老先生商量事宜,奈何有事需回家实在脱不开身。山长就派我来寻老先生和江夫子,这是山长亲笔所写的书院最近打算,还请老先生指点一二。
黄老先生接过那信封,拆开来扫的第一眼:开设饭堂。
话音刚落,他察觉到身侧的陈岩脊背立刻挺直。
苏重山他们赶到凌云食肆时,人还没有几个。赵时休伸长了脖子,想要快点儿看到新菜。轮到他的时候,他脱口而出:要新菜要新菜要新菜。
柜台里扑哧一声,石榴笑道:今儿个不只一样新菜,客官你是要哪个?
还有几样吗?赵时休惊喜地抬头,瞧见面前的石榴时一愣,那有些什么新菜啊?咦,掌柜姐姐不在吗,他还以为上新菜的时候她都会在呢。
包间里头,陈苗苗觉得耳朵有点儿痒,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弄了桃子。她看向面前的人:这位客官,寻我是有什么话要说?
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顾明轩。方才他第一个冲进食肆直奔她而来,十分郑重地告诉她有话想要给她说,想要借一步说话。看他的样子,陈苗苗第一个反应是陈岩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忙领他到了包间,却依旧保持着警惕,没关上包间门。
一进包间,周围陡然安静下来。听见她的话,顾明轩转过身来,迟疑了半天,忽然揖了一礼,双手捧出钱袋:掌柜,不知昨晚那餐饭,应是多少钱。
吓了她一跳,她还以为陈岩怎么了呢。陈苗苗暗暗松了口气,随即头疼起来。昨晚看他那模样,就是低血糖快晕倒了。再看他衣裳上的补丁和他消瘦的模样,陈苗苗不知怎的就脑补了陈岩小小一个人时在外求学的凄凉,心一软,想着横竖也就是些小菜,不过也就是举手之劳送了他一顿饭。她还考虑到读书人的自尊,借了个彩头的名目。没想到,昨日自己讲了那么久,看他终于走了她还以为讲通了,怎么今日又来了?
陈苗苗摆了摆手,笑道:昨日已告诉你了,这确实是你拈到的彩头,不用钱的。
顾明轩抬起头来:我昨日已问了同窗们,说是他们赢得的最好彩头是一道菜。
这人居然还去调查了?早知道这么麻烦,她当时打个折就好了嘛,心软什么呢。但是,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若是这会儿再改口,他的面子更挂不住。陈苗苗清了清嗓子:哦?所有人你都问了?
顾明轩一怔,下意识地摇头:那倒没有。
陈苗苗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他:那你怎么知道,最好的就是一道菜呢?见顾明轩有些动摇了,她来回踱了下步,故意疑惑地道:你的意思是,我放着生意不做,非要把到手的饭钱拱手相让,难道我长得很像傻子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明轩连忙摆手,耳后脖颈一片通红,姑娘人美心善,怎会是傻子。
果然古人在这些事情上还是简单了些啊。不过这人虽然有些执拗,夸她还是很受用的。陈苗苗双手一摊:那不就结了,世间本就有许多意料之外的惊喜,否则,人生怎么会有那么多乐趣。她顿了顿: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先出去忙了。
被她这一套组合推拉打得有些懵的顾明轩下意识点点头,直到她走到门口时忽然反应了过来:姑娘。
陈苗苗很想装作没听见,但是有点儿太明显了。她只得转过身来:怎么了?
话还未落,她就瞧见面前的人郑重作下揖来:姑娘一饭之恩,顾明轩没齿难忘。对姑娘来说可能只是一个彩头,却如在下再生父母。既然姑娘不愿收钱,在下只得以劳偿还,洗碗洗菜切菜什么的,我都可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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