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忽见前面的人回过头来,眉眼弯弯:您请坐。
对上她明亮的眸光,江楚不自觉地移开视线,垂眼坐了下来。余光瞥见她离开的背影,他这才缓缓抬起头来,打量起了这间店的装潢陈设。
陈苗苗刚走到柜台边,石榴就兴奋地从院子里跑过来。她正要开口,瞧见堂中坐着的人影,愣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姑娘,我们不是打烊了吗?这,怎么办?
你提醒他们小声些,然后你们先去拿碗筷,这位我来招待便是了。陈苗苗打起了帘子,进了厨房。
这食肆不似其他的食肆是八仙桌,这边是长桌子,过道仅有一人半宽,倒是能坐下更多人。而墙上并没有挂字画,而是钉着一些模板,上面或是放着一些小花草,或是放着一些小玩意儿。还有一面墙挂着一把撑开的伞,但没有伞柄,只有伞面倒扣在墙上。旁边悬着一柄宝剑一柄箫,这搭配,倒是有些让人意外。
那柄剑就只有一个剑柄和剑鞘罢了,做个样子。利器可是不敢往店里放。身侧传来了熟悉的女声。
这么快?江楚回过头来,眸色闪过一丝诧异。
陈苗苗对上他的目光,瞬间福至心灵:我方才去后厨,这才发现店里人已经将食材都做成自己的晚饭了。方才还在摆桌子,菜色都还没动。若是不嫌弃,就稍微填填肚子吧。
江楚这才发现通往后厨最近的门边,有人正在来来回回地往桌子上端菜。想是为了不打扰客人用饭,都没怎么出声。
江楚刚收回目光,就听陈苗苗道:不若我还是去新做一些,你吃面吗?
不必麻烦。江楚双手接过餐盒。手握住餐盒的那一瞬,指尖擦过了一抹柔软的触感。电光火石之间,他意识到了那是什么,那根手指下意识地往回屈曲,借由拿筷子的动作避开了她的视线:本是我来晚了,这些尽够了。
刚看他看摆桌子还以为他嫌弃呢,没想到这会儿居然这么好说话。这男人心海底针哪,真是搞不懂。陈苗苗一边往回走,一边将方才垫在手掌上的布折叠起来。刚才以为没客人,打饭用的手套已经洗了,她只好用一块布垫着,又隔热又干净。不过,之前黄老爷子那里就吃过一回亏了,自己刚才怎么就又鬼使神差地客气了那么一句,要是他答应了,岂不是自己还要重新去和面。哎,自己就是太过善良了。
卤过的千张切成丝,加糟油、酱油、辣椒油和葱花等一拌,越嚼越香。肉圆淋上鱼香汁,酸甜中带着微辣,炸过的表皮不再酥了,却有一种独特的筋道口感,里头却仍旧软糯。而卷成的五花肉卷层次分明,蘸满酱料后入口,浓郁的蒜香味迸发开来,五花肉的柔韧与黄瓜豆芽的脆巧妙地融合在一起,颇有些刚柔并济的样子。苦瓜切片,用切碎的咸菜干和肉末一同炒熟,满满的都是锅气,苦味过后还有些微的回甘。
不同于那钵钵鸡满满一锅红油带来的震撼,今日的菜都是些家常菜,却有一种在家坐着吃饭的滋味。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那张桌子上背对着自己吃饭的人,染上笑意的目光投向最后一样菜,筷子同时伸进去一挑,眸色微凝。还真是每见一回,都能给他留下一个崭新的惊喜。
姑娘,喏,你最爱吃的鸭腿。石榴用公筷给陈苗苗夹了一条鸭腿,又将另一只鸭腿夹给了林婶,笑眯眯地道,我来吃我最爱的翅膀。咦,翅膀呢?
林伯的儿子轻声道:刚我吃了一只。
陈苗苗夹起一块白肉卷,蘸了满满的蒜泥酱料,刚要送到嘴里,闻言道:哦,刚才准备餐盒的时候,好像夹了一只进去。
桌上一时陷入了寂静。在开店之前,陈苗苗就告诉过他们,不要准备太多有骨头的食物。这读书人最重仪表,恐不会喜欢。因而除了肋条排骨那种很好咬的骨头之外,鸡鸭这些他们多是剔肉下来,骨头留着自己啃。而提出这一思想的陈苗苗居然给客人盛了一只翅膀,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这白肉煮得刚刚好,片得也好,林婶的刀工算是出来了。陈苗苗夹起鸭腿,察觉到众人的视线:你们愣着干什么,怎么不吃啊?不好吃吗?
吃,当然好吃。众人忙又动起了筷子。石榴重新拿起自己的筷子,悄悄偏头瞄了一眼不远处桌上独坐的客人,神色复杂地往嘴里塞了一口饭:即使隔这么远,那位客官给人的感觉也像是月亮上来的仙人,清冷孤傲。仙子啃鸭翅?石榴光是想想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忙埋头进碗里。
察觉到石榴的动作,陈苗苗嘴角微微一勾,心情颇好地咬了一口鸭腿:古人还是太过矜持了,仙子被扯下神坛的那一刻,那种支离破碎的反差感,才是最带劲儿的,啃骨头算个啥,不过是开胃菜罢了。
就在陈苗苗大快朵颐的时候,周围的人忽然又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今天他们是怎么了,怎么奇奇怪怪的?陈苗苗正在疑惑,旁边的石榴碰了碰她的胳膊:姑娘,那位客官好像吃完了。
陈苗苗下意识扭头,只见江楚已然立在了柜台边,面色如常地看着她。这么快?陈苗苗十分自然地放下啃了一半的鸭脑壳,站起身来:客官,一共是三十文钱,放在柜台上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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