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在傅清的热情招呼下,吃茶尝青团喝腌笃鲜汤,动作略微拘谨,倒没有任何嫌弃之意。
傅丹薇微不可查松了口气,曹雪芹目光敏锐,向她看了过来。傅丹薇怔楞住,干脆大大方方朝他颔首致意。
曹雪芹呆了瞬,不自在别过了头。傅丹薇见状懊恼不已,她真是昏了头,太过热情吓到了他。
傅清将他们的神情全都瞧在了眼里,傅丹薇的谨慎小心翼翼,令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想了下想不通,便把此事抛在了脑后,笑着问道:我先前见到过去的人中间有牙人,你与他们前来,可是要买卖田产?
曹雪芹怔住,傅清沉吟下,干脆坦白说道:我听过一些曹家之事,不瞒你说,我是怕你吃了亏,就多嘴问了句。如果你遇到了麻烦,我兴许可以帮忙出出主意。
倒是我狷介了。曹雪芹勉强挤出抹笑,笑到嘴角,很快落了下去,平静着说了前来卖地之事。
傅清只听到买地之人,从去年冬天就开始前来看地时,便猜到了那人的想法。不过是想拖着,顺便挑刺。待地里种上庄家之后,再狠狠压价,多占些便宜,最好一个大钱都不花,把地白拿了去。
不过傅清不明白,曹雪芹既然缺银子要卖地,何不多寻几家牙行早些出手。
前后一想,傅清大约明白了其中关窍,径直问道:想买地的那人,可是得罪不起?
曹雪芹苦笑,不算是什么贵人,只在京城有些银子罢了,至于身后的真正东家,我就不清楚了。
家中字画失窃报了官,衙门敷衍了几句,就把他打发了他出来。
现在的曹家,任何人都可以踩上一脚。四九城里的贵人多如牛毛,休说贵,仅仅多了三五个大钱,他都惹不起。
傅清见到曹雪芹的模样,哪还有什么不明白之处,他到底不敢拿主意,转头看向了傅丹薇。
两处毡垫离得不远,傅丹薇大致听清楚了来龙去脉,朝傅清点了点头。
傅清得了指示,立刻说道:如果你真要卖地,这块地照着公道的价钱,卖给我就是。等下我要先回圆明园交办差使,明儿个我与人调个职,一同与你去衙门过手续。
曹雪芹下意识朝傅丹薇这边看过来,忐忑不安地说道:傅兄的一片好意,我心领了。只怕身后的人不会善罢甘休,倒连累了傅兄。
傅清笑了起来:你无需担心,你家的田地,愿意卖给谁就卖给谁,哪怕是告到衙门都不怕。天子脚下,再贵的贵人,都得讲道理。
曹雪芹神色挣扎,眉头拢起,这份情太重,他一时不敢接。
比权比贵,天底下谁能比得过圆明园九洲清晏之人。
再说,长春仙官还有比野狗还要嚣张的弘历,要是真有人不长眼,就把他放出去,他吃的饭总归有了些用处。
傅丹薇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起身走上前,抬着下巴傲然说道:无论是谁,我都不怕,你无需多想。
曹雪芹被傅丹薇的气焰吓住,怔怔点了点头。
第三十七章
回到圆明园长春仙馆, 太阳还没下山,弘历就背着手站在廊檐下等着。
远远地,他见傅丹薇抱着糖罐子, 许嬷嬷帮着奶嬷嬷抱着永琏, 赶紧几步迎上去,伸手要去接傅丹薇怀里的糖罐子。
弘历的手刚碰到糖罐子,她就撇嘴哼唧起来。
平时弘历对兄妹俩严肃居多,哪怕是宠溺,总是以责备的口吻说出来。不管是永琏或糖罐子,甚至是永璜,都与他不亲近。
永琏性格温和且聪明, 不会明面上反抗。糖罐子就不一样了,不高兴就是不高兴,小脸上写得明明白白。以前还能让弘历牵牵小手,现在差不多绕着他走。
傅丹薇赶紧侧身让开了,低声说道:我抱着吧,别吵醒了她, 反正就这么几步了。
糖罐子与永琏玩得太兴奋, 中午没有歇息, 上了马车之后,兄妹俩很快就睡着了。
傅丹薇抱不动永琏, 糖罐子虽然小些, 她长得胖乎乎,抱起来也很吃力。
弘历看到傅丹薇辛苦的模样, 眉头紧皱成了个川字, 不满地瞪了糖罐子一眼:糖罐子重, 怎么不让奶嬷嬷抱, 仔细累着了你。
傅丹薇说了声无妨,到了东暖阁,把兄妹俩都放在了榻上,绞了热帕子替他们擦了手脸,盖上小被褥让他们继续睡。
去净房洗漱换了身衣衫出来,弘历已在廊檐下摆好了案几椅子,小炉煮水烹茶,清香袅袅。
傅丹薇顿了下,弘历慵懒地坐着,仰头看着她笑:坐下来吃杯茶。
爷不忙?傅丹薇坐下吃茶,顺便问了句。
再忙也要赏春。弘历指向院子里的春色满园。
正院院墙,里面沿墙种满了蔷薇,外面种着爬山虎。此时蔷薇盛开,粉色红色,像是一片花瀑布。
庭院角落的杏花谢了大半,海棠冒出了花苞,紫藤静候在一旁,待海棠开不动之后,好紧跟着接上去。
圆明园四季景色各不相同,不仅仅美在春日。傅丹薇可没见过弘历赏秋赏冬,他能在这里等着,估计是见到她出去了,不是好奇就是不爽。
傅丹薇心道正好,见到曹雪芹的事情,那么多人瞒不过,她也没打算隐瞒,众目睽睽之下,从没有天衣无缝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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