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在做什么?她那时站在风里,仍旧一身素衣,不惧风雨。
周宿有些得意:我在这里挂几个风铃,当你听到它们剧烈晃动的声音,就是在提醒你天凉了,要加衣服。
他从高处跳下来,明明已经是个成熟男人,那一刻却像记忆里的少年,满眼风华意气,温柔宠溺对她说:不过别担心,我会照顾你,一辈子都不离开。
到底
还是没有信守承诺啊。
叶青尧放下书,迎着晚风走出门。
为周宿守灵的人是阿金和阿银,根据淮江的风俗,需要在棺材下方点一盏灯,为周宿照亮阴间路。
这几天总刮风下雨,火苗总是摇摇欲坠,他们得时刻盯着,不能让灯熄灭,不能让先生找不到前行的路。
两个人盯得眼睛都不眨,忽然听到轻柔脚步声,阿金立刻抬头,看到素衣挽发而来的叶青尧。
她的表情还是那样温和平静,如神佛无悲无喜。
沪颂打量很久,确认她的确没有任何伤心情绪,蹙眉看向了棺材。虽然不关他的事,但这位叶坤道着实冷心冷情,就连对她这样好的周宿都不能让她有一丝丝情绪波动,更何况其他人。
现在看来,他心底隐藏的几分妄念,实在滑稽
叶青尧接过沪颂为她点的三炷香,灵堂上周宿的黑白遗照注视着她,叶青尧和他对视良久,香烧到一半,才将香插到香炉里。
灵幡无风自动,仿佛知道她来看他,擅自替周宿摇曳一曲肝肠寸断。
叶青尧往前走,看到了周宿的棺材,阴沉沉地摆放在这间屋子里,而他安静,甚至乖巧地躺在里面。他穿的是青色道袍,云台观的衣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俊美的脸除却太过苍白,没什么改变。
叶青尧从前总觉得他生得过于漂亮精致,现在他安安静静闭着眼,没有了玩世不恭的散漫气,反倒斯文脆弱。
阿金怕她看到道袍会生气,忙求情:穿道袍下葬是先生的遗愿,希望叶坤道准许!
又何必呢。叶青尧看着棺材里的人,语气很淡,倒没有生气。
阿金苦笑:坤道曾说过先生不配穿云台观的道袍吧。他总是这样,一辈子执着得不到的事物,明明知道自己不配,却还是奢望,就连死,也想给自己留个念想,您就可怜可怜他,好吗?
他不是想穿道袍,他只是觉得穿上这身衣服,可能就会离她近一点。
谁猜不到他天真愚昧的妄想呢,却也没资格笑话。
他直到死,都还在一心一意地爱着她。
叶青尧伸手进棺材里。
坤道!
姐弟俩都以为她想剥去周宿身上的道袍,急忙抓住她衣裙。
您当真这么狠心吗!
叶青尧的手即将触碰到周宿的脸,被忽然打断,大梦初醒般缩了缩指尖。
我不脱。
手转而落在他的胸膛,在他冰凉的身体上移动,摸到他的手,发觉他手指紧握。叶青尧打开他的手指,拿出里面的东西,是曾经送给过她的夹竹桃头饰,沉默着看了一会儿,叶青尧没有放回去,当做交换,把带来的香囊放进他手里。
明天什么时候启程?
沪颂低声答:等不到天亮了,再过两个小时就得走。
叶青尧转头看着他,像在询问为什么走得这么急。
沪颂无奈:老先生病得很严重,再不走的话
坤道和我们一起回去吗?阿金小声试探。
沪颂摇头:这恐怕不行,老先生一再叮嘱过,叶坤道不能再接近先生。
是吗。叶青尧淡笑,也没再瞧周宿尸身,离开时灵堂忽然狂风大作,周宿的遗照哐当掉落,眼睛凝视的方向,是叶青尧。
他尚未走远的灵魂似乎知道她即将离开,明白了今后不论生死都再也见不到,所以从千里之外赶来,用这场风做最后的挽留。
他的执念超脱了生死,却又被生死困住,活着的时候都没能留住她,死后又怎么留得住?
叶青尧与遗照对视。
风起时,白幡摇晃,洒落一地的有缘无分。
她声音轻柔,道一声珍重与。
走好。
作者有话说:
狗哥:呜呜呜不要
久等啦各位,红包雨奉上
以后更新下午六点
第67章
夜过了一半,叶青尧躺在床上竟然毫无困意。周宿住的地方传来起灵声音,那里悲凉的风似乎吹了过来,无孔不入地填满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你在吗?
没有人回答,但也许是在的,他生前就总喜欢在她这里寻找存在感,死后也应该是一样。
叶青尧看向窗外,风铃被灯笼微弱的光晕笼罩着,缓慢温柔地摇曳,叮铃铃响着,如同在唱摇篮曲。
她忽然发觉,她这一生似乎总在送别,出生后送别母亲,长大后送别师傅和胥明宴,现在又送别周宿,仿佛注定是要孤孤单单的。
罢了。
罢了。
叶青尧闭上眼,听着周宿起灵的声音入睡。
周宿的遗体被很快送回淮江,周家已经设好灵堂白幡,周霖驭带领所有人在门外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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