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人拿起挂在棺木一侧的破旧怀表,熟稔地按开表盖时——他就在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刻醒来了。
“……”
无声中,他睁开了眼。
看到了蔚蓝的天,飞扬的花瓣,一个似曾相识的红发男人。
“还记得我吗?”男人笑问完,忽又不怎么高兴地挑眉,“重新来过,当我没有问过这个废话一样的问题。”
“我应该说——抗争的结果从一开始就不会变,是我赢了,千穆。”
抗争到最后,还是回到了牢笼。
漫长的睡梦结束,还是没能摆脱由血铸成的锁链。
作为自始至终掌控了一切的胜利者,男人当然应该满意。
然而……醒来的他并没有立即开口。
他向前抬了抬手,看到掌心变得光滑一片的右手,也看到了遍布裂痕的左手。
这些都无所谓。
重点是,他感受了一番充盈全身的精力,曾经失去的生机又回来了,他从没有这般舒畅过。
这时,他才淡淡道:“为什么不能是,我赢了呢?”
男人挑眉。
他,得到新生的源千穆平视前方,看着宽广明亮的天空,忽然笑了:“我有失去什么吗?”
他什么都没失去。
甚至,他还赚回了一条命。
仅此一点,他就绝不是输家。
“……”
“我对你而言,没有那么重要。”
“…………”
男人沉默稍许,漏出几声低笑:“好吧,我认输,是你赢了。”
“你对我而言,非常重要。”
“是么。”
源千穆还是这个平淡的反应,也没有看他。
咔。
男人按动少了一根秒针的停滞的怀表,被人刻意停在十一点零九分的钟表重新开始转动。
做完了这个似乎没有多大意义、又似是某个庄严仪式的举动,他把手撑在源千穆头边,压住了那已经长过腰的红发。
两双相似的赤瞳对视,俯视下来的男人展露不容抗拒、却又分外温柔的笑意:
“欢迎回来,我的,格兰多纳。”
第194章
落入眼中的画面很美。
阳光为蓝中间紫的花海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风过浪起,花海最中央有两点灼烈的火光交映。
铺洒在深黑木盖上的赤红长发被轻轻托起,侧坐在棺木一侧的男人的红发也被风吹得晃动。
他的头发要短上不少,但向前俯身时,抵至肩膀的发丝向后飘起,从下方扬起的微卷发尾也顺势抚摸上了他带着微笑的脸庞。
源千穆没有急着起身,像是在等躺得僵硬的身体慢慢回暖。
与男人对视片刻,他对那句“我的”不置可否,光明正大地移开视线,转而看向自己在阳光下缓慢将五指舒展开来的左手。
那些比烫伤更狰狞的裂痕依然不是重点,他的目光一扫而过,落到自己不知何时多了一件装饰的拇指底端。
一枚样式简单,被表面细微的坑洼裂缝连累得更加寒碜的银戒,说实话,不怎么好看。
破烂的戒指配上他只能说吓人的手,倒还显得有些合适。
当然,戴在他手上的这枚戒指,没有诡谲的蓝光闪过,没有再被放入什么奇怪的东西,已经又变回一枚普普通通的戒指了。
“……呵。”
源千穆打量了戒指半晌,便将手捏成拳,淡然地闭上眼,似是将心神浸入脑中有些遥远的记忆里,从许多年前梳理到现在。
很久以后,久到阳光照来的方向出现偏移。
他说:“我还以为,你会按照你的喜好,要么往里面加一点,要么帮我删掉一点。”
“的确这么打算过,你做了太多错误的选择,只有我来引导,才能避免重蹈覆辙。”
男人毫不避讳他永远不变的掌控欲,但话音一转,又提起了他改变心意的理由。
手指绕住弟弟的一缕发丝,他唇角的弧度扩大,暗红眸中浮现一抹幽深:“后来想想,即使会有不安分的因素剔除不掉,与更重要的一点相比,顿时也无所谓了。全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不是么?”
“我费尽心思救回来的弟弟,必须原封不动,完好无损。嗯,就算缺掉的是我讨厌的部分,我也会不高兴的。”
“虽然似乎应该感谢你的这份傲慢,但不直说,我也会不高兴。”源千穆说,“现在高兴可能还太早了点,你对我的听话程度总不会还有误解吧,哥·哥?”
“嗯?”男人的重点不出意外地立刻偏移,眉眼间似还现出了几分满意之色,“终于开口叫哥哥了啊,不错,我很高兴,就当做不知道你又在想怎么糊弄我,一脚把我踹开了。”
源千穆神色坦荡:“我现在动不了,跑不掉,完完全全被你上了锁,还能怎么踹开你呢?”
“好啦,我们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就不用说了。”
不必说,源千穆从死亡的安宁中醒来后,仍旧不会放弃抗争。
不必说,男人连弟弟身上最让他头疼的不驯也不肯抛弃,自然更不会松手放开他。
再说下去又要开始对戏,男人显然对这一套毫无真心可言的表演失去了兴趣,他更关心两人兄弟感情上的细微变化,不,应该说,他简直兴致勃勃:“有了一个可靠兄长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挺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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