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意识到,这个怕死的家伙是故意的,他在故意让自己陷入难受的境地,好让盛怒的狮子暂时忘掉他开的巨大玩笑,下意识地变回——降谷零。
因为降谷零知道他的恐惧,所以会在一秒之内把枪移开。
“……”
枪确实在一秒内,从红发青年的心口上挪开了,但安室透还是安室透。
“你……”
安室透的笑容因激烈起伏的情绪变得扭曲,甚至可以称作狞笑。
那把枪被狠狠往旁边一砸,丢到源千穆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安室透随后愤而挥拳,拳头的落定之处,是某人戴了几天的假皮下,还是那么白净的脸。
“源·千·穆……耍我们,耍我,很好玩吧?!”
气势很足,同时也占据了绝对的道德高地,仿佛千穆不让他揍一下,简直对不起他方才那差点哭出来的心情。
可是很遗憾。
虽然理解他现在很需要发泄,千穆仍旧在安室透的拳头挥来前错身躲过。
如果这里是警校的柔道训练馆,千穆的下一步举动,应当是简单抬腿将对手的小腿踹屈,随即轻松地将其面朝下按到场地上冷静一下。
然而时间与地点都对不上,前方只有一个热气滚腾的温泉池,千穆只好顺势而为,抬了抬腿——
一脚一拌,把安室透甩进了温泉里。
只要先下手为强,道德高地就还是他的。
不过,千穆这时也犯了个小小的失误。
温泉池边溅上了他出浴时带出来的泉水,实木地板表面顿时变得有些滑溜,他光着脚踩到了一小汪积水,竟没稳住身形,在池边踉跄了一下。
安室透自然没错过这个机会,于是在自己不得不往后坠落时,眼疾手快的攥住了千穆的衣袖。
这时候,千穆就算想把这个黑心黑皮的混蛋甩得再远些,也已经来不及了。
“噗通!”
“哗啦啦——”
安室透带着一脸大仇得报的得意表情落水,而千穆仓促下只来得及回应一个冷笑,便一起跌进温泉,溅起了两大片水花。
池子并不深,只需肢体稍一借力便能浮起,但整个人泡进水里的安室透还未调整好方向,让一只脚踩到底,就有两只恶意满满的手伸来,一把抓住了他飘在水面的金毛,扯回水里洗洗刷刷。
“噗、咳咳!”
安室透冷不防呛了两口水,脾气再好也该怒了,更何况他脾气并不好,还是名正言顺的受害苦主。
于是他立刻反击,本想同样扯住千穆泡了水的头发,但抬手虚抓,却是胡乱地抓到了什么物件,稍稍用力,就扯了下来。
安室透一愣,针扎般的锐痛忽然刺进了他的指尖,极小一丝电流似乎过遍了全身,但在几乎听不见的噼啪声后,刺痛消失了。
他浮出水面,勉强抹掉迷住眼睛的水珠,这才看清楚,不小心扯到手里的东西,是一条细长的颈环绑带。
有一小块纽扣状的电子仪器,原本黏在颈环下方——刚刚大概就是这个小玩意儿浸水短路,漏出了点电。
安室透捏了捏,想到“博士”永远穿着不会露出脖子的高领,再想到千穆方才露面时,脖子上就扣着一条颈环,对这玩意儿的用途大致有了个猜测。
不想还好,一想顿时更生气了。
“你这家伙把我们当傻子耍了好几天,不反省错误就算了,居然还倒打一耙……”
安室透费力地扯了扯湿透后全贴在身上的袖子,正欲把过分得气人的小伙伴抓住收拾。
可当他迅速捕捉到目标的身影,准备拿出不揍到人誓不罢休的气势时,却再度一滞。
千穆不知何时摇摇晃晃避开了他,摔到了最近的池边。
在安室透的记忆里,红发青年从未当着他人的面弯过的背脊,忽然间宛如被数重高山同时倾轧,不得不发生艰难的曲折。
“……千穆?”
安室透瞬间忘记了气愤,不曾考虑这是否是某人故技重施的表演,第一时间便拖着被水增加重量的双腿,凑到千穆身边。
过去看清楚千穆此时的表现,安室透更想不起愤怒为何,心里全是错愕和焦急。
红发青年趴扶在池边,双目紧闭,微皱眉头,似乎还维持着如常的平静。
…但他痉挛着的右手正痛苦的抠住木地板拼接处的缝隙,左手则死死锢住自己的喉咙,指尖在脖颈间掐出了明显的凹陷,已有即将窒息的征兆,但就算如此,他竟也没有本能地松手,甚至还在继续用力。
“千穆?!源千穆!!!”
安室透联想到自己刚刚拽下来的那条颈环,第一反应便是自己太莽撞,用力过猛,勒到了千穆的脖颈,愧疚油然而生。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即使勒到气管也不该是这种反应,而且在他用力把紧紧掐着喉咙的左手掰开后,发现他的颈间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勒痕。
这时候,安室透依旧没有怀疑红发青年在“演戏”,因为他表现出的挣扎过于真实,必然是被重重地缚紧喉管,无法挣扎也无法呼吸,才会是这般痛苦无力的模样。
无力……无力?
安室透忽然觉得很荒谬。
源千穆怎么可能与“无力”这两个字沾边。
这家伙可是打遍警校无敌手,随手能将比他强壮数倍的壮汉撂倒的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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