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灯比她高很多,薅住她衣领,习惯平淡的眼神难得有些凶光,语气听出强烈的情绪的起伏:“你要么去报警,要么在这看着!”
张恩惠眼睛睁到最大,没吭声。
夏灯攥着她领子,把她拽到了胡同口:“给我堵在这儿!要是那男生家长过来,就找附近店里人帮忙,不能让人碰到游风一下!”
她交代完,甩开张恩惠,跑去冰淇淋店,借老板的手机报了警。由于不确定警察什么时候过来,她又上车,开往最近的派出所。
她的头还是很疼,下身也很疼,但不能因为委屈就停下,毕竟生命还是在继续的。
不然该解决的问题越堆越多,像疮一样黏在一起,那就恶心了。
爸妈教过,在所有人都疯的时候一定要保持清醒,必要时候做出判断、选择……很多事不一定要她收尾,但要具备善后的能力。
她到了派出所,正好赶上他们出警,也正好是解决她报警的事。
她没耽搁,边往外走,边又简单描述了下情况,说完上车返程。
再回到那条路,胡同口扎堆的人让她心下一沉,所有不好的预感蜂拥而至,向来浅淡的态度开始收紧,脸也越来越白。
她下了车,周围开始慢动作在她眼帘呈现,他们张着嘴,但她听不见他们说什么,那些奇形怪状的眼神叫她脚下失重。
跑到胡同口,景象终于恢复了倍速。
她透过间隙,看到靠在墙根的游风,满身的血,一条腿直着,一条腿曲着,目光无神地看着正前方。
那男生已经不见了,围在游风周围的是附近好心人,她听到他们在商量要不要送他去医院……
她想穿过人群,但突然没有力气了,几下没有扒开,开始求助:“麻烦让让……让一下……”
声音太小,没人听见。
她的怨气姗姗来迟,突然使劲地推:“让一下!”
一下子劲儿大了,把分量轻的人推了个趔趄,她也没道歉,径直跑向游风。
她蹲下来,没敢伸手碰他,也不敢看他被血覆盖的面目,她看起来甚至没有心疼的时间,只是冷静地叫了救护车。
边上站着的好心人们开始关切地问她是谁。
她说“我是他女朋友”的时候,更冷静了,那些本应该出现在“女朋友”脸上的悲痛神情,始终没在她脸上看到。
“赶紧把你男朋友送医院吧!刚来了一辆商务,下来五六个人,看样子是跟他打架那男孩儿一拨的。”
“他们架着他,打完就跑了,我们听见动静赶过来,就看见了他浑身的血。”
“是啊,我们也不敢动,不知道他被打到哪儿了,就先报了警。警察应该马上就到。”
……
他们跟夏灯说完,又互相聊了起来。
“学区的学生打架哪儿管控的了?我们在这一带看多了不受管束的孩子们。打打闹闹磕磕碰碰不可避免的。”
“嗯,打出血来是不常见,毕竟重点学校惩罚力度大,尤其能吓唬人,不是特别胆儿大的都不敢明目张胆地闹事。但来几个壮汉,掺和孩子间的打架算怎么回事?”
“谁家孩子也不受欺负,要你家孩子被人摁在地上打你也着急。”
“但为什么那男孩儿会被这孩子摁在地上打呢?你就算到法院也得有个责任大小的划分吧?”
“这倒也是。咱们也都是瞎说八道,还是得派出所和法院的管。”
……
游风还醒着,只是身上有伤,活动变得艰难,机械地扭头,看着赶来的他的女朋友。
昨天他看到纸条就给她打了电话,只是无法接通,微信也不回。
她有心躲他,那就不会出现在他可能找到的地方,自然也不会回涂州。
只是他不能因为她躲,就放任她躲下去。
他连夜去了她家,尽管知道她也不见得回来,但就是去了。
站在铁栏杆外,他看着可能是她房间的每一扇熄灯的窗户,想着她睡没有。
最后靠在墙上点了一根烟,两根烟,一根接一根,就这么干等到第二天早上,被人告诉这家人很久没来这边了。
他又打听她家其他房子地址,找了两天,就要找完所有房。
他们都说她躲他,说他找不到了,可他找到了。
他微微张嘴,脸上不知道是不是他哪个伤口的血迹干巴了,洁白的牙露出一点,在已经看不清五官的脸上尤其突兀。
夏灯挂了电话,扭过头来。
她一直在躲,不想看他的眼睛,但他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她怎么躲啊?
明明从她再赶过来也就过了两分钟,可是怎么觉得那么漫长呢?
游风手指微动。
夏灯轻轻牵住两根。
游风小幅拉了拉她的手指。
她懂了,靠近一些。
游风的喉咙发不出声音了,只通过气息模仿声音的方式表达着,可也有一口没一口。
夏灯嗓子干涩,干吞了一口,使劲压下差点就要从眼睛、鼻尖泄露出去的酸涩。
她不知道那一年他是不是也是这样躺在血泊里。
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吗?一定要她亲眼看到他为了她浑身是伤、遍体是血的样子?
她真想怪他。
可是她怎么能怪他。
他艰难表达:“我买了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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